灼华年-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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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打开天窗说亮话,郑贵太妃淡然抬眸,到有些洞彻世事的空明:“殿下,你我心知肚明,你觊觎帝君之位非是一日。若先帝健在,我自当会携手与他并行,跟你奋力一争。可惜如今陛下年幼,朝中又被你把持,我何苦拿着鸡蛋去碰石头。”
郑贵太妃也不忌讳自己早便弃子认输。银烛清辉下,她的笑意格外恬淡:“我只想陛下如今能修身养性,好歹替李家留下根苗。你便是再心狠手辣,日后也须对自己的亲外孙留三分活路吧?难不成真要你的亲女儿年纪轻轻便做寡妇?”
第三百九十章 告老
郑贵太妃素衣飘然,俨然退守到最后的防线,才会有些失态。
瑞安听到此处,不为那字里行间的寡妇觉得刺耳,却真正哑然失笑。想来郑贵太妃瞧着与世无争,也不过是世上平庸女子一枚,素日一腔深情都系在景泰帝身上,纵有对方负心在先,她却殚精竭虑为对方打算。
清茶无味,瑞安端起来又放下,雍容地望着郑贵太妃说道:“你是怕李隆寿惹恼了本宫,本宫此时便痛下杀手,以至于让李家绝后,才愿意出面劝说?”
浅浅烛光映上郑贵妃疏淡的眉眼,她虽有落寞,却答得理所当然:“朝中少了董大人虽然可惜,只是与陛下的性命相比,由不得我不妥协。便是你不动手,陛下与你的女儿吵吵闹闹,以他的身子也受不得这种煎熬。”
“你到瞧得透彻”,守着明白人,瑞安也不必藏着掖着,她冷冷笑道:“本宫对那个位子是志在必得,先帝瞧不透彻,才早早送了性命。如今隆寿有你维护,无权一身轻,却也算是他的福气。”
满脸踟躇满志的样子,令郑贵太妃心间十分鄙夷。为着大局出发,郑贵太妃此时自然忍辱负重。她喟然轻叹,依旧对着瑞安示弱:“我必会说动隆寿同意,也请你略做妥协,叫董大人走得体体面面,也算做顾全隆寿一国之尊的威严。”
说到最后,董大人不能再做官,郑贵太妃不过想替他争些俸禄,好叫他衣锦还乡。瑞安已然得偿心愿,自是见好就收,踌躇满志地笑道:“这个无须你操心,老臣们致仕,自然该风光荣耀一些。”
该说的话都已说尽,郑贵太妃噤然无言,只默默端起手上茶盏。瑞安嗤笑道:“太妃娘娘这是要端茶送客么?漫说你这漪兰宫如今青霜似雪,瞧着便使人忌讳,便是当年烈火烹油,本宫又何曾愿意多留。”
瑞安哈哈而笑,矜持地立起身来,一秋与半夏慌忙捧过她的洋红洒花斗纹锦上添花番丝鹤氅,又替她将兜帽系好,这才大刺刺往外走去,再不瞧坐在榻上的郑贵太妃一眼。
郑贵太妃眼望那红光灼灼的身影自青玉莲纹屏风一旁转去,沉静的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表情,只慵懒地以帕掩唇打了个哈欠,便吩咐宫婢给自己铺床。
因为郑贵太妃的出面,最后李隆寿不得不妥协,他无奈地说与苏梓琴,自己愿意叫董大人致仕,不过董大人是追随过先帝的老臣,自然不能仓促而就。他不仅要替董大人争取依旧享受一品俸禄告老还乡的优渥,还要亲自在重华殿赐宴,以示对老臣的恩宠。
私底下瑞安早与郑贵太妃有过那场倾谈,对李隆寿这些小儿科的条件瑞安不置可否,只四两拨千金地卖了个好给苏梓琴,要她全都应下。
李隆寿在重华殿的赐宴,瑞安并未参加,只命内务府多送了几坛美酒,还特意赐了些糕饼与各色软饴糖瓜。
除却已然缠绵病榻几年的孙大人,昔日先帝的肱骨全布到齐,都对董大人骤然致仕有些想法。尤其是瞧见瑞安赐下的糖瓜,内阁白大人勃然变色。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说话无须忌讳,白大人手指颤颤点向那些糖瓜,颓然苦笑道:“咱们果然是群昏庸老迈、讨人嫌的东西了,腊月二十三糖瓜祭灶,拿来糊弄灶王爷的玩意儿,如今却被拿来粘我们的嘴。这是警告咱们董大人便是前车之辙,若再与她对着干,咱们便是下一位董大人。”
几滴浊泪挂上老臣们的眼帘,为怕李隆寿伤心也只得强颜欢笑。董大人慨然端起杯来,先敬了李隆寿,再与几位老兄弟一一碰过,已然有些阅尽世事的沧桑。
他怆然说道:“沧海桑田,咱们这些老骨头是该弃子认输。饮尽了这杯酒,大伙儿就此别过,老朽从此含饴弄孙,也享享老来之乐。”
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落得解甲归乡,自然是英雄末路。李隆寿心下恻然,解下腰间玉玦当场赐给董大人,郑重说道:“这上头刻有朕的名讳,是先帝在朕百日那天赐下,见此玉玦者,如同先帝与朕亲临。朕到要瞧瞧,有了这个东西,董大人归隐之后哪个不长眼的地方官员敢对您不敬?”
一直配在李隆寿腰迹的龙纹玉玦,一众老臣并不陌生。董大人见李隆寿赐下这么珍贵的东西,自是坚辞不受,李隆寿却其意甚坚,最后董大人只得叩谢皇恩。
宴罢李隆寿独留了董大人话别,明知守着瑞安的眼线,董大人也不忌讳,切切嘱托君王凡事小事,还说到如今朝纲不正,恳求君王明哲保身。
他垂泪泣道:“老臣年迈昏庸,已然不能辅佐陛下。如今告老而去,咱们君臣今生不晓得能否再见。玉玦珍贵,董家不敢独享,若有一日臣的后人将此物送回,便是臣已驾鹤西归,万望陛下勿以臣为念,保重龙体要紧。”
李隆寿亦是眼中含泪,碍着君王的身份所累,不能畅所欲言,只向董大人浅浅一揖道:“大人昔日教诲之恩,隆寿不敢稍忘。如今有心无力,也只得委屈大人告老而归。玉玦赐给了大人,日后便是董家之物,又何来送回一说?隆寿现今能为老大人所做的,也只有这么一点事情。”
君臣洒泪而别,眼线将这番对话传到瑞安耳中,她不怒反笑。李隆寿与董大人两个话中都有些激愤的成份,到愈发说明他们此刻无计可施。
旧历十一月初九,琼雪纷纷如飞絮洒盐,几辆黑漆平顶的马车缓缓驶出董大人的府邸。董大人在年前携老妻黯然归乡,京官与百姓自发为他送行者无数。
朝中经纬分明,瑞安一派自是不必为董大人践行,此番却有些幸灾乐祸的成份,竟在十里长亭置了数十坛美酒,供送行的人自取自用。
老臣们当然依依不舍,孙大人自己身体不便,却派出长子与次子双双来此,只为替自己向董大人行个礼,惹得一众老臣戚戚。
第三百九十一章 孙府
董大人为官多年,自是两袖清风。京中百姓多受他的恩惠,闻得他将远行,都是万分不舍。大家不约而同从四处涌来,只默默送董大人一程。
明知董大人路上不缺,两旁依旧有络绎不绝的百姓们送上自己家中新制的烙饼、火烧、肴肉,还有的送上自己泡制的酱菜,略表一份心意。
面对京中百姓的深情厚意,董大人无以为报,只得眼含热泪,团团向众人一揖,吩咐车夫打马如飞,离了这伤心地。
董大人临行前曾对黄怀谦有几句嘱托,告诉他往后自己不在京中,有什么事情多去听听孙大人的意见。黄怀谦得了这句话,便趁着自己休沐,带着妻子何氏一同去拜见孙大人夫妇。
董、孙两位大人都是旧年重臣,两人私交莫逆。因为忌讳瑞安说他们结党营私,虽同住京中却少有来往。
伴随着孙大人前几年中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到似是半只脚迈进了棺材里。此次董大人离京,孙大人特意叫两个儿子前去行礼,大约含了些与老友绝别之意,叫人颇为感伤。
黄怀谦想到此处,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嘱咐何氏道:“孙大人的身子如何,他自己必然不肯细说。你见了老夫人,好生问个究竟,咱们也好心里有数。”
何氏认真答应着,对黄怀谦说道:“孙大人虽然抱病,好在思路十分清晰,诸位大人有事也能与他商议一二,到是不幸中的万幸。
黄怀谦重重一叹,怅然说道:“若孙大人身康体健,他与董大人联手,或能牵制瑞安一两分。如今朝政是一边倒的方向,让人瞧着着实堪忧。”
何氏见丈夫心绪不佳,也只得劝解道:“大人放宽了心,如今陛下渐渐长成,总有对付那一位的办法。”
北风拍打着车窗,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黄怀谦掀起车帘的一角,瞧着雪花又是零落,记挂着奔波在寒风飞雪中的董大人,心情亦如这阴冷的天气般凝重。
孙大人久不参朝议政,早便门可罗雀,日常往来者不过几位旧日知交。
门房上接了黄怀谦的拜帖,客气地请他稍待。不多时孙大人的长子孙仪与夫人便接了出来,黄怀谦随着孙仪去外院拜见孙大人,孙夫人则殷勤地引领着何氏往后院去见老夫人。
因见雪花厚重,孙夫人歉意地说道:“公公本是旧疾,却劳您与黄大人时刻牵挂,这样的天气还要走这一趟,真叫人心上过意不去。”
何氏贤淑笑道:“您这是哪里话,咱们两家本是世交,于情于理都该常来问候。便是落些雪花也不妨事,不过几步的路程,又能冷到哪里?”
如今老一辈人深居简出,孙夫人与何氏这一代早便掌起府上中馈,彼此逢年过节常有往来,算是十分熟稔,关系也颇为密切。
眼见雪花漫天,孙夫人忙忙招呼丫鬟撑过绘有青青翠竹的黄油布伞来,替何氏遮在头顶,两人携手进了垂花门,便沿着抄手游廊往老夫人住的正院去。
孙家家风颇好,几位未出阁的姑娘都陪在老夫人身边解闷。待何氏向老夫人行了礼,最为年长的六姑娘便引着几位姐妹上前拜见。
六姑娘本是孙夫人嫡出,素日也曾见过,极是落落大方。何氏对这位温婉大气的女孩子十分欣赏,真心实意夸了几句,又赞孙夫人好福气。
孙夫人被她说得脸上开花,六姑娘却是不卑不亢,张罗着丫头们上点心果碟,先为老夫人奉了茶,再亲自端到何氏与孙夫人面前,这才领着姐妹们告退。
老夫人已然年近花甲,精神却十分矍铄,她对何氏印象颇好,晓得外头落了雪,忙着叫丫头们替她何氏笼了手炉过来,又再三再四携她暖炕上来坐。
何氏道了谢,便陪在了老夫人的下首,陪着叙了几句闲话。
想着黄怀谦的嘱托,何氏便就旁敲侧击,问起孙大人的症候,又问如今吃着什么药,饮食起居可还安好。
孙夫人极为做人,见婆婆与何氏说得热络,心知她极得婆婆欢心,便就笑着留客,与老夫人道:“嫂夫人难得来府上一趟,无论如何也要吃了饭去。媳妇叫她们备下锅子,先炖上条大鱼做汤底,咱们午间涮锅子吃,您看可好?”
何氏忙忙推辞,老夫人却挽着她的手,唤着孙夫人的闺句道:“素心说得很是,便就这么着。你再备桌宴席送到前头,叫他们兄弟陪着怀谦喝上一盅。”
孙夫人恭顺地应着,自去下头张罗。何氏反客为主,替老夫人续了茶水,便就顺着方才的话题往下说去。
老夫人初时到是说孙大人不过还是从前的样子,常吃着太医院的丸药,除去手脚不大灵便,饭食到不曾减,精神头也算不错。
何氏见老夫人一幅不愿深谈的样子,也不好再问,只得打住话题,再说起府上几位姑娘的婚事,逗着老夫人开心。
不多时,前头黄怀谦使人传了话来,道是孙府上盛情难却,便领了饭再去。嘱咐何氏席间替他多敬老夫人一杯,祝老人家福寿安康。
老夫人听得小厮的传话,喜得阖不笼嘴,午间真真多饮了两盅,守着何氏说了几句心里话:“老婆子守着她们不愿多说,老爷这个症候只怕是不好。如今脾气越发乖张,连两个儿子都不受他待见,等闲不许他们进去拜望。”
何氏心知常年卧床的病人必定有些烦郁,孙老爷子如此行事到在情礼之中。
她便耐着性子劝道:“久病榻上,难免心情烦躁,便偶有言语间的冲撞,老夫人您也莫往心里去,孙大人必不是有心之失,只为叫这个病管得转了性情。”
老夫人轻叹道:“我也晓得是这个话,他偶然冲我发两句脾气,我也由得他。他如今不愿时常见我,我也不去惹得他心烦,到不如叫小厮们管着他吃药还省心些。我只管躲在后院里听几个孙女说话解闷,不去想那些烦心事情。”
第三百九十二章 疑窦
白雪敲窗,醅了橘皮与松枝的暖炉烧得极旺,暖阁里头的气息却十分清洌。
何氏听得老夫人这几句肺腑之语,不觉真心替她叹息,更好似有点儿什么念头稍纵即逝,快得让何氏来不及细细咀嚼,心里难免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