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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灼华年-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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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坐。

    丽人云鬓低挽,头上簪着朵真红喷纱牡丹,一袭蓝色翠云纹镶边真红蜀锦大衫,上头绘绣着大朵姹紫嫣红的洒金牡丹,与发饰交映生辉,神色雍容而又华贵。

    便是烧成飞灰,依然认得这便是瑞安长公主、灭了陶氏满门的罪魁祸首。

    陶灼华修长匀亭的手指在袖子里不受控制地握掌成拳,她的手指甲将掌心刺得万分疼痛,仍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愤。

    她深吸一口气,往正中的朱红团花软垫上一跪,微微颤抖着声音说道:“民女陶夕颜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果然是灵透的好孩子”,长公主的目光居高临下打量着陶灼华,瞧着她纤薄清纯的样子,还有微微颤抖的双肩,露出满意的微笑。

    示意菖蒲将陶灼华扶起,又一指旁边的花梨木藤萝纹绣墩赐坐,长公主脸上雍容的笑意更盛,瞧着愈发华彩逼人:“路上可还辛苦?我也是方才听说,你母亲刚刚过世,舅舅又不在身边,这些日子难为了你,怪只怪你父亲去得太迟。”

    迟到了十年,赔上了母亲的性命,苏世贤自然是去得太迟。陶灼华瞧着长公主惺惺作态的嘴脸,只觉得一阵阵恶心,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长公主还说了些什么,陶灼华已然听不清楚,不过是唏嘘陶婉如早逝,又慨叹陶灼华孤苦。被指甲深深刺入的掌心已然一片血肉模糊,陶灼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贝齿却紧咬着朱唇,直待舌尖上触到一丝腥咸,才感觉神志渐渐复苏。

    却是努力不去回想陶雨浓在自己和眼前这个刽子手面前挣扎的模样,陶灼华尽力平静地回道:“如今都过去了,民女也不再难过。”说话间却是珠泪涔涔滚落,一枝梨花带雨,惹得一旁服侍的奴婢都唏嘘不已。

    长公主瞧着她瑟缩可怜,似是动了恻隐之心,好生抚慰了几句,又命人替她打水净面,再吩咐人沏了壶花茶,摆下一桌子果碟点心。

    瑞安长公主拿真红洒金的云锦帕子沾一沾干干净净的眼角,似是满心疼惜地说道:“好孩子,从前的事情莫要再想。如今到了长公主府,便是到了你自己的家。你妹妹一会儿便来看你,往后姐妹们多多亲近。快将脸重新匀了,哭哭啼啼叫旁人也觉得心酸。”

    陶灼华唯唯诺诺起身谢过,接了长公主使人递来的攒盒,便小心翼翼拈起一块新鲜烤制的杏仁酥,轻轻咬了一小口,脸上又露出羞涩的笑容。

    菖蒲打了水,拧了帕子递到陶灼华手上,再侍候她重新匀面。瞧见水盆里带着一丝惺红,不觉吃了一惊。

 第二十九章 梓琴

    菖蒲背对着瑞安长公主,极巧妙地拿身子挡着她的视线,望着铜盆中染了血丝的水,复又深深望了陶灼华一眼。

    面前的小女孩清湖潋滟,双眸如墨依然黑白分明,似是清澈见底,又似是幽若深潭,叫人瞧不出端倪。

    菖蒲便不言不语,只悄然撤了铜盆下去,再重新取些茉莉香膏,替陶灼华均匀地拍上两颊。小女孩明眸善睐,冲她绽开一个清浅又温暖的笑容,低低说了句:“多谢菖蒲姐姐。”

    到似是从前说过了多少回,陶灼华的语气那样自然而随意。菖蒲听得暖心,忙忙曲膝还礼,恭敬地垂着头掩上了帘子。

    屋子里只余下长公主与陶灼华对坐,陶灼华依然是那幅柔婉又顺从的样子,她轻轻抚弄着衣裙上的丝带,安静地回着瑞安长公主的问话。间或得了瑞安长公主的授意,从高几上的攒盒里捡几枚可口的干果,等待着与苏梓琴的会面。

    若在往常,苏世贤的马车到达长公主府,苏梓琴必定会早早在二门迎接。今次却一反常态,只要珍珠去打探些消息,自己依旧懒懒地并未起身。

    苏梓琴这些日子异常安静,连着推却了京中几位名媛淑女的宴请,连宫内也不常去,到是李隆寿惦记着她,得空来了几回。

    平时也不要人侍候,苏梓琴常常独自一人在房间里一坐便是大半日,她饮食少了许多,脸上渐渐清减,人也变得十分寡言,琥珀与珍珠都异常担忧。

    琥珀本想禀明了瑞安长公主,是否请个太医瞧瞧,却被苏梓琴严词拒绝。

    如今得了长公主院里婢女传讯,苏梓琴懒洋洋从榻上起身。雪样的面庞衬着一头未曾打理的乌发,越发宛若玉瓷冰肌。她只是曲膝坐着,却没半点要趿上绣鞋的意思,只是吩咐小丫头打水净面。

    琥珀瞅着苏梓琴依旧神情恍惚,生怕她惹得长公主不喜,小心翼翼说道:“郡主,若不然奴婢去回复长公主殿下,便说郡主今日身上依旧不大爽快,待明日好了再去给大人请安?”

    “不必,父亲回来了,于情于理都该去见一见。前几日觉得身上发闷,今日到觉得好些,正该走动走动。”苏梓琴由着琥珀替自己净了面,再挽个精致的发簪,指着珍珠手上那枚赤金嵌鸽血红宝的梅花簪道:“把这个换掉,去拿几朵碎钻掐丝的素色珠花,再剪一枝刚开的碧荷。”

    珍珠领命而去,瞅着琥珀手上捧的一件芙蓉紫遍地金唐草纹郁金裙,苏梓琴皱眉道:“瞧得金灿灿晃眼,去将我那件水色银丝挑绣豆绿色曼陀罗的夹袄取来,配月白色的挑线裙。”

    琥珀诺诺应着,按下了心间的诧异,快手快脚去柜子里寻那套衣衫。

    苏梓琴平日的装束随了瑞安长公主,极少有素色衣衫。都是要么大红大紫,要么便金碧辉煌,多了些天潢贵胄家锦上添花的潋滟,却少了许多稚龄少女该有的烂漫。

    方才所指的那一套衣裙,本是前些日子丞相府老夫人过世时制的素服。因随着长公主去给老人家上香,苏梓琴穿过那么一次,然后便再未上身。

    琥珀掌管着她的衣裳首饰,晓得这身衣服不得主人眷恋,早便束之高阁。今日苏梓琴点名要穿,她只得从柜子最底层翻出,忙忙拿去熏笼上熨烫。

    手下活计不停,琥珀的小脑袋瓜也转得飞快。仔细琢磨着苏梓琴迎接远道归府的父亲与那位未曾谋面的姐妹,何以会选了这么一身。

    想是不忿那民间丫头占了公主府长女的份位,想这套衣衫打她的脸面。

    琥珀自以为得计,并不敢多言,将熨好的衣衫捧回,再侍候着苏梓琴更衣。她举一反三,连脚踏上一双真紫瑞云纹洒金牡丹的绣鞋也收去,另换了双水色素绣西府海棠的软底宫鞋,这才扶着苏梓琴下榻。

    苏梓琴从菱花镜中望见自己素若秋惠披霜一般的装束,终究觉得脸色不佳,开了妆台上一个绘着天女散花图样的椭圆形彩釉扁瓷盒,拿玉勺挑了一点胭脂晕上双颊,又在唇间轻轻点缀,这才款款往外走去。

    行至廊下,苏梓琴又貌似不经意地问道:“父亲这一趟是否带回来好多个箱笼?这一行都来了多少人?可是都安置在后头的客房里?”

    早先派去打探消息的珍珠曲膝答道:“奴婢已然瞧得仔仔细细,今次大人一共五辆马车出行,就只带回一位姑娘和她的两个奴仆,再便是那姑娘随身的衣裳首饰。奴婢悄悄要了行李单子看过,并没啥值钱东西,除此之外并无旁人随行。”

    似是与期待的答案不符,苏梓琴轻轻哦了一声,眼间闪过一丝讶异的神情。她远远抬眸望向正院,又似是被重重阴霾掩盖,依然关山阻隔,望不见天涯。

    苏梓琴垂头默想片刻,反而低低笑道:“陶家人将她视若掌珠,今次到舍得这位表小姐独自远行?”

    珍珠与琥珀自然打不上话,苏梓琴也不指望她俩的回答,只懒懒吩咐琥珀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紧走几步,莫叫父亲大人等得焦躁。”

    俩丫头曲膝应着,传过候在一旁的轻罗软桥,侍候苏梓琴坐好,便施施然随着往正院去。

    轿子在正房那扇汇着芙蓉花开的屏风前停下,苏梓琴搭着琥珀的手下了轿子,走了没几步路便瞧见茶房前头比平日多立了两个丫头,却是服侍长公主身边那位管事崔妈妈的奴婢,便先不进去,而是立住脚问道:“杵在这里做什么?”

    苏梓琴素日飞扬跋扈,待下人极为严苛。被问的那两个婢子微一瑟缩,硬着头皮回道:“是今日来的那位姑娘随身的两位奴仆,崔妈妈在里头招待她们喝茶。”

    苏梓琴听说,便先不往里走,而是踏前一步立上了台阶。

    琥珀会意,慌忙打起茶房外头一道湘妃竹的长帘,露出里头那道酱紫色盘银条纱的帷幔,苏梓琴影影绰绰地便瞧见了里面。

 第三十章 算计

    苏梓琴驻足凝望,浅淡如萤的眼波掠过纱帘,对上客座那位蓝衣白裙、花信年纪的女子,瞧着她生得眉目端正,模样十分宁秀,自然认得是娟娘。

    在娟娘的下首,另立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头,一身浅绿杭绸的袄裙,罩了青缎素面的比甲,不是茯苓又是哪个?

    苏梓琴再往前一些,让自己瞧得更仔细。那里头娟娘与茯苓二人正由崔嬷嬷款待着吃茶,两人虽然都有些局促,然而与崔嬷嬷有问有答,到也不失礼仪。

    前世的模样今世未曾改变,除却里头这两位,苏梓琴如今对还未谋面的陶灼华也存着探究,想看看这主仆三位的来头。

    依然是这两个人伴着陶灼华入京,然后再伴着她去往大阮。只是,本该出现在这里的陶家人却一个都不曾出现,显然偏移了上一世的轨迹。

    苏梓琴瞧瞧娟娘,再瞧瞧茯苓,复又想一想除却衣裳首饰外再无旁物的箱笼,想着此生那幅富春山居图大约无缘挂上苏世贤的书斋,不觉心间疑窦丛生。

    难不成有人与自己一样,都是来自前生?苏梓琴唇角弯弯,露出莫测的神情。若果真如此,到似是苍天有眼,在自己身边多了位同盟军。

    苏梓琴久久凝视,不觉再次挪动脚步,浅浅身影便筛上那酱紫的帷幔。一来二去,娟娘似是有所察觉,目光往帘子这边一移,望见了外头影影绰绰的身形。

    苏梓琴风状,慌忙收回脚步,再示意琥珀轻轻放下帘子,莫要惊动里头的人,这才折转身子,加快步伐往正房走去。

    陶灼华是枯木还春,历尽四十年清苦才回到了年少时候;苏梓琴却是午夜梦回,忽然间便忆起了过往的风起云涌。

    前一刻仿佛还在深宫里与李隆寿煮酒烹茶,蔷薇架下强言欢笑,下一刻醒来时便瞧见自己金尊玉贵的华丽绣房,更瞧见了自己娇媚胭红的少女容颜。

    瞅瞅泊在芙蓉洲深处的瑶华宫,想想紫禁城间苟延残喘的景泰帝与尚未成年的李隆寿,苏梓琴心上一阵阵风烟迭起、波涛如怒。

    那一夜苏梓琴垂头默想了片刻,方才记起苏世贤已然起程去了青州府,那一日还是自己亲自送他出门。苏梓琴蓦然瞪大了眼睛,原来就是在这个时刻,她与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孩子的一生,都被人早早安排。

    不,并不是。苏梓琴摇头叹息,忍不住垂落了几滴眼泪,如寒夜浸湿的霜露。或许那个女孩子的命运是打从这一刻才被改变,而她的命运,却是打从一出生时便已经注定了悲剧。

    前世里只看到瑞安长公运筹帷幄、看到苏世贤忙前跑后,只为将自己留在大裕,成全自己与李隆寿的因缘。苏梓琴曾经深深感激这一对夫妻为自己做的一切,更曾仗着自己长公主府千金的身份飞扬跋扈。

    从前有多嚣张,日后便有多滑稽。悠悠深宫间瞧着日渐陌生的父母,苏梓琴曾想过一了百了,幸亏李隆寿始终对她不离不弃。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以为知晓真相的李隆寿会对她弃如敝履,未曾想李隆寿不仅选择与她同甘,更选择与她共苦。两人做了一对巍巍宫墙内被人缚住翅膀的金丝雀,任那方四角合围的天空葬送了整个青春岁月。

    老天有眼,竟让她重活一世,也不晓得是幸或不幸。

    这些日子洞窥前生的苏梓琴实在无法面对那样雍容华贵的瑞安长公主,便假托身体不适,避开了母女二人的见面。

    这些日子思前想后,苏梓琴更将前世今生的事情想了个通透。

    掐指算着苏世贤归来的日子,却比预期的晚了许久。苏梓琴暗暗等待,想等着那个女孩子入了京,她便寻法子与她成为朋友,更要寻法子与她结成同盟。

    只可惜前世自己欺她太多,不晓得曾经对立的两个人能不能一笑泯恩仇?苏梓琴忐忐忑忑,却又暗笑自己的迂腐。

    那女孩子没有过前世的经历,怎晓得自己曾对她百般欺凌?这一世只管友善以对,难道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便舍得推却自己的友情?

    若她信不过自己,最起码这一世两个人不要成为敌人,更不要共同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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