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年-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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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
陶灼华低头看时,里头是清一色的淡金色浣花笺,有的录着一首小令,有的又是一阕长诗。那字迹柔婉细腻,是一手极为工整的梨花小楷。
许馨身为昔年许大学士的嫡亲孙女儿,入宫为奴时虽然才刚稚龄,却已是琴棋诗画皆通,一手梨花小楷曾得名师指点,颇有大师风范。想是后头又勤加苦练,耕笔不辍,寻常写下的东西也很具功力。
只怕何子岚见怪,陶灼华的目光只在那些纸笺上轻轻一扫,便挪开了眼。何子岚却是指着那一沓信笺,深情地说道:“这全是我母亲写给我父皇的东西,我父皇一直将它们保存在这里,他们两个根本不是外头传说的那样。”
大约这才是真正支撑着何子岚在宫中虽不受人待见,却一直身有傲骨的原因。陶灼华对自己今夜的发现惊得瞠目结舌,低低问何子岚道:“这么大的秘密,何以独独说与我知晓?”
第二百一十六章 情深
何子岚轻轻一叹,映着书案上花卉六角长须流苏小宫灯的灯影,显得身影有些凄清。她轻轻说道:“今日我也说过了,除却小环,我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多希望有人能与我分享我父皇与我母亲的深情,又不敢轻易吐露。”
“莫非七皇子也不晓得么?”一边是何子岚的信任,一边却又是陶灼华的私心。隐约觉得这好似关乎她一直想要寻找的迷题,还是咬咬牙认真问了出来。
“是的,我连他也不敢告诉。因为他身边有着不安份的人,我却只能远远看着,一点法子也使不出来。”一点哀伤在何子岚脸上晕开,渐渐蔓延到她的眼眸深处。灯下的她乌发如瀑,剔透的雪颜上竟带了丝沧桑之感。
一段仁寿皇帝尘封的记忆里,埋葬着许馨短暂的幸福。
坤宁宫里遇见容颜倾世的许馨,并不是仁寿皇帝与她的初见。许大学士犯事之前,还是太子的仁寿皇帝便曾随着先帝去参加过许大学士的寿筵。
当时那个头戴璎珞、衣饰华美矜贵的小女娃儿姿容俏丽,犹如观音菩萨身边的玉女一般,美得叫人不舍得挪开眼睛。她偎在她母亲的身边,曾笑靥如花地向仁寿皇帝行礼,软糯地唤过一声太子哥哥。
许大学士的嫡孙奉了祖命领着仁寿皇帝在许家后花园徜徉时,这个美若仙童的小女娃儿也曾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在迈过一道浅浅的沟壑时,仁寿皇帝怕她摔倒,还曾经紧紧牵住了她的手。
若没有往后的科考舞弊案现世,依着先帝对许大学士的倚重,大约再过得几年,太子东宫便会毫无意外多出一位雪貌容光的倾世皇妃。
只是世上有太多如果,一眨眼间许家大厦倾覆,仁寿皇帝爱莫能助。
都以为许大学士是受人诬陷,仁寿皇帝也不止一次有过这种幻想。他无数次翻过卷宗,追查当年的真相,却不得不承认,一生刚正的许大学士偏就在那次泥足深陷,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桩桩件件都是铁证,天网恢恢间,讲究的是因果循环。他纵然位高权重却救不得一个才刚总角的小丫头,只能眼看着她因家族的获罪而罚没为奴。
许馨入宫为奴,他便远远照看,有些个年少的思绪未曾湮没在那声遥远的“太子哥哥“里,而是伴随着她入了坤宁宫为婢而变得鲜活起来。
先皇后爱屋及乌,对他们选择了成全,只怕堵不住悠悠众口,才依旧叫许馨顶着宫婢的身份,照常住在坤宁宫中。
去年的这个时候,仁寿皇帝在坤宁宫中与何子岚有过一次长谈,将他与许馨的过往,还有轰动一时的那桩旧案都呈现在何子岚的面前。
仁寿皇帝爱这一双姐弟之心,不比喜欢至善公主之心稍减半分。奈何她们头上顶着罪臣后裔的身份,却又容不得仁寿皇帝亲近。
“灼华姐姐,我从前不知晓父皇的深情,也从未对他怨恨过一分一毫。如今晓得了他的深情,心中更是只有无限的感激。您能否大胆猜一猜,为何七弟到如今还这样不尴不尬住在宫里?”何子岚扬起一双美目,有些殷切地望着陶灼华,似是迫切想与她引起共鸣。
帝王的宠爱是把双刃剑,只把在宫中毫无背景的何子岚姐弟承受不起,仁寿皇帝才只能选择漠视。陶灼华用心揣度,何子岕不被封王自然有不被封王的好处。
前世里何子岩、何子岱这些不曾做上太子之位的皇子们都各自就藩,早早便离开了京城的领地,等同失却了仁寿皇帝的庇佑。而何子岕无官一身轻,却可以一直留在仁寿皇帝视线之内,这是做为父亲的能给予儿子的最好保护。
照何子岚的说法,这种刻意的忽视未尝不是另一种疼惜他的方法。再往深里去想,仁寿皇帝或许晓得许家另有后人,不愿自己的亲生儿子淌这个浑水,才宁愿叫他一辈子留在宫内,也不必接触外头世界的血雨腥风。
陶灼华轻咬着嘴唇,不晓得该不该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只能冲着何子岚歉意地笑笑,含糊其辞道:“我不敢揣摩君心,不过却想着陛下爱子情切,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何子岚微阖着双目,轻轻点了点头:“父皇用心良苦,就不晓得七弟能领悟多少。我虽偶尔点拨几句,却总怕旁人在他耳边乱嚼舌根,一颗心总是惴惴。”
话说到这里,陶灼华总算听出几分言下之意。何子岚必定是对高嬷嬷有着戒心,又没有能力将她逐出何子岕的长平宫外,才想寻求陶灼华这个同盟,大约想求她在德妃娘娘耳边吹一吹风。
难不成今世已然完全偏离了前世的轨迹,何子岚姐弟并不是幕后指使高嬷嬷的那个人?亦或者许家另有后人活在世上,因为不甘心当年的科考舞弊案才一再出来作祟?
陶灼华深恨自己对前世知之甚少,如今虽然晓得了皮毛,却依旧举步维艰。始终让她猜不透的便是这姐弟二人的结局相去甚远,中间依旧裹着层迷雾。
求德妃娘娘出手到不是不行,却须选在合适的时候。
陶灼华已然打探得高嬷嬷是走了谢贵妃宫里李嬷嬷的门路,才能一次一次放弃荣养而留在宫里,若德妃娘娘公然出手,只怕又会与谢贵妃结上一重冤仇。
她低头思虑了一会儿,才澹然抬起头来说道:“子岚公主,您心中所愿我已知晓,宫中的事情不分大小,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灼华不敢轻易应承。”
见何子岚面露失望,她却又真诚地说道:“灼华也会尽力,选在合适时机进一进言,咱们都须体谅德妃娘娘的难处。灼华还有一问,您可知晓这位高嬷嬷为何能一次一次有机会留在宫内?”
何子岚初时一颗心都在弟弟何子岕身上,只恼怒高嬷嬷赖着不肯出宫,却未曾往深里去想。如今得了陶灼华这句提点,到开始认真思忖起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忿
金秋送爽,空气里处处弥漫着丹桂的香气。
何子岕吃过何子岚亲手擀的长寿面,带着丝浅浅的惆怅,领着自内侍小豆子从长安宫告辞出来,沿着两侧花开荼蘼的青砖甬道往自己所居的长平宫走去。
年年岁岁生辰也不过是姐弟二人,他其实早对这碗生日面没有多少喜好,只不过不忍惹何子岚伤心,便装做活得十分恣意。
手上捧着何子岚送的杏酒,何子岕只想一醉方休。
仁寿皇帝一碗水端不平,他打从幼年时便瞧得一清二楚,自己母亲身份卑微,又是罪臣的后裔,他自然不指望与何子岑兄弟平起平坐。只不过偶尔在心间泛起的意难平与求不得,又是那样苦涩。
何子岚不时提点,只道仁寿皇帝有着他的苦心,说了三番四次,何子岕也不愿细心去想,只存了幅安之若素的样子,想着自己大不了便是这么碌碌一生。
只是想起来四哥何子岩却是同自己一样,都是失了母妃的孩子,两人之间却依旧有着经纬之分。从前仁寿皇帝便将何子岩封王,还许他在京中另外开府,如今何子岩又拜在谢贵妃膝下,更多了重庇护之伞。
眼见得何子岩羽翼渐丰,到有资本与何子岑一较高下,何子岕本就意难平的那颗心更加波澜翻腾,长平宫里再不是当初的与世无争。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何子岕如今虽然才满了十岁,却也想做个能够建功立业的大好男儿。他对上书房里那些个夫子先生们的教诲并不感兴趣,却想要横刀策马,成就一番功名。
奈何奈何,空有满腔热血,却可惜错生在了罪臣后裔的腹中。
折下一枝金灿灿的丹桂,何子岕将一朵花含在口中,又露出苦涩的微笑。自己这一生碌碌到也无他,终究会领着皇子的俸禄衣食无忧。可是自保尚且无暇,又如何能护得住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同为帝姬,至善的公主府邸华丽恢弘,处在皇城最繁华的地界。她可以在京中颐气指使,何子岚却只要每日委曲求全。
瞧着自己破旧的宫殿门楣上金漆剥落、那暗旧的长平宫几个字,一缕无奈与不甘悄然萦绕上何子岕的心头,再也挥之不去。
长平宫从前只是处偏殿,后来虽然几经修缮,依然小且简陋。何子岕苦中作乐,身边的内侍宫婢不多,到也图个清闲。
此刻带着小豆子进了宫,绕过那一幅水墨长绫的照壁,何子岕一眼便望见高嬷嬷在一侧的空地上打理着药田,便上前打了声招呼。
他唤了一声高嬷嬷,笑着问道:“此时天将傍晚,您怎么不在御花园里,到又回到长安宫中?”高嬷嬷虽然名为长安宫的掌事嬷嬷,十里日到有七八日住在御花园中,何子岕早便习以为常。
瞧得是何子岕回来,高嬷嬷便立起了身子,再将褐色布裙上的泥土掸一掸,踩着沟垄过来与他见礼。她的腿脚不大便利,走起路来有些蹒跚,何子岕便关切地笑道:“嬷嬷您慢一些,我便在这里等您。”
“今日是您与六公主的生辰,做奴婢的自然要前来磕头”,冲着何子岕,高嬷嬷眼中又是别样的慈祥。她已然迈过田埂,走到一旁的篱笆墙下,再整了整身上的衣襟,果然冲何子岕恭恭敬敬叩下头去。
何子岕慌忙伸手来搀,急急说道:“高嬷嬷,您是从前服侍过我母亲的老人,又是许家的旧婢,万万不可行这样的大礼。”
高嬷嬷眼中闪着凝视又欣慰的笑意,冲何子岕展颜说道:“如何使不得?您与公主今年都满了十岁,如此的锦绣风采,又长成了大人,小姐若在天有灵,还不晓得怎样欢喜。做奴婢的行了这个礼,心里才舒坦开心。”
何子岕听得说得情深,不忍拂却这一片心意,只得受了她的礼,这才搀着她起身。高嬷嬷瞧见何子岕头上落着朵金色的丹桂,便慈爱地替他拂去,又疼惜地说道:“虽说日头将要下地,殿下您还是撑一把伞遮阳的好,小豆子越发地偷懒。瞧瞧这一身的汗,是打哪里回来?”
何子岕撩起衣襟在一旁的竹椅上落了坐,饮了盏泡好的金银花水,便笑着与高嬷嬷说道:“今日德妃娘娘赐了宫宴,便陪着姐姐在长安宫里一同用的午膳。因是多饮了几杯杏酒,姐姐便留我多盘桓了一回,便到了这个时辰。”
嗅得何子岕身上有淡淡的酒气,高嬷嬷半是心疼半是埋怨:“殿下如何能饮这许多酒,六公主也不劝一劝您?若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许是被酒意所染,他的话里比平日多了几分:“不妨试,姐姐今日很是欢喜,我不好拂她的心意,这才多饮了两盅杏酒,如今已然醒了。想来我们姐弟也算得好福气,身份虽然尴尬,却还能相依为命,一同活在这个宫里。”
打从许家没落,高嬷嬷便被罚在御花园里做了种植花草的奴仆,幸好危难之时被陪在先皇后身边的许馨所救,从此又回到故主身旁,一颗心都给了他们母子。
再后来许馨过世,她瞧着这对孪生姐弟孤苦无依,托了好些关系留在了何子岕身边。虽然只是一名奴仆,却也给过他不一样的关怀。
今日听见何子岕口口声声说着不妨事,实则话中隐约透出抱怨之意,高嬷嬷自然为小主子鸣不平,又为那一日何子岚的顶撞心生闷气。
晓得她二人姐弟情深,高嬷嬷却不敢守着何子岕编排何子岚,而是谆谆劝道:“殿下少说两句,若叫旁人听出您言语之中的埋怨之意,再传到陛下耳中,便多了些不必要的是非。想来便是不能封为藩王,您能在京城里另外开府也是桩美事。”
高嬷嬷心里也有番盘算,再过得几年,何子岚下嫁一位如意驸马,何子岕若是也能留在京中,姐弟二人互相扶持,光复许家的门楣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