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归-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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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两只妖怪
“看来窦大勇对你挺不错，你干脆认他做爹得了。”元徵坐起身来斜靠在床头戏谑道。
“姑父早把我当成自个儿的孩子了，卫所里谁不知道他最宠的就是我，有什么好吃好玩儿的我都是头一份儿，街上有人耍把式卖艺，我个子矮看不到，姑父便让我坐在他肩膀上，哪个孩子也没有我坐得高看得清楚！姑父还教我打拳，带我骑马，给我做弹弓……”
豆豆越说越高兴，可一想起自己已经离大西北很远了，情绪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小脑袋，小嘴嗫嚅道：“我最想做的就是姑父的孩子，可姑姑说什么也不让我姓窦……”
本来还想逗她几句的元徵顿时失了兴味，觉得自己好生无聊，几十岁的人和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屁孩儿置气，像是在欺负她一样。
“你不是给我送药来的么，再不端过来药就凉了。”元徵心里有些不忍，指了指案几上的药碗。
豆豆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被元徵一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端起药碗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床边。
元徵一看那黑乎乎的药头皮有些发麻，暗道自己今日到底是病得头晕了，还是被这个小姑娘绕晕了，别看他读书做事从不怕吃苦，可偏偏打小儿最怕的就是喝这苦药汤子，此刻他简直有些自作自受的感觉。
豆豆看他盯着药碗迟迟不见动作，倒是十分理解他的心情，笑嘻嘻道：“原来老伯和我一样怕苦呀！”
元徵一听心里更不好了，这小家伙简直了，变脸比翻书还快！
“我知道了，从前我喝药，姑姑总会给我准备一些蜜饯果脯，老伯您肯定和我一样……对了，我这儿有好吃的！”豆豆利索地翻开腰间的小荷包，小嘴还不停嘀咕：“还好，还好，刚才换衣裳没把这个忘了！”
元徵扭过头想仔细看看豆豆到底从小荷包里翻出了什么，她却把小手一合使劲儿爬上了床，跪坐在元徵身旁一副给他鼓劲儿的样子道：“喝呀，喝呀，喝了便给您吃好吃的！”
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殷切，看得实在让人受不了，元徵只好憋着气把药一饮而尽。苦，果然是苦得不得了，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豆豆见他把药喝了，不容分说把小手里的东西飞快地塞进了元徵嘴里，眨巴着眼睛道：“好吃吧，这是我姑姑亲手做的，我都没舍得吃。”
不得不说元蕙手艺很好，不过是一小块简单的杏脯，却比外边儿干果铺子里卖的还要好吃，甜丝丝的让元徵嘴里的苦味儿缓解了不少。
豆豆见他喜欢，得意地笑道：“姑姑知道我喜欢吃甜的，特意多放了糖，还调了不少蜂蜜。可惜这次走得急了都没顾上带，这几小块儿还是我过节的时候忘了吃……”
“咳咳……”元徵顿时觉得嘴里的杏脯全变了味儿，过节？离现在最近的中秋都快过了俩月了，也就是说这玩意儿在那破荷包里至少装了两个月甚至更久，而且随着小家伙儿从大西北一路远行千里风尘仆仆……
偏偏眼前的小脸纯真得不行，眸子也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元徵终究没忍心把杏脯吐出来，带着强烈的不适感吞了下去。
“你几岁了？”元徵有些哭笑不得，元蕙倔强，窦大勇耿直，都不是老于世故的人，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两夫妻有这么大能耐，教出来的孩子都快成精了。
“我六岁零三个月，是个大孩子了！”豆豆挺了挺小胸脯，抬了抬小下巴，仿佛那样就能让自己看起来个子高一些。
“我觉得你像只小妖怪，实在太厉害太能干了！”元徵说着朝豆豆伸出了大拇指。
妖怪？在说书的老伯伯那儿仿佛听过，似乎不是什么好人！“您才是只老妖怪呢！”豆豆嘟着小嘴有些不满道。
“我怎么成老妖怪了？”元徵好奇道。
“我听祖母说过的，您九岁才开始读书，十七岁就中了状元，嗯……虽然我也不知道状元是什么，不过以前我也听人家说过的，中个秀才好像都挺难的，状元怎么也该比秀才厉害吧！您刚才说过的呀，厉害能干的就是妖怪，您老了，所以是个老妖怪！”豆豆一口气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元徵咬着牙扯了扯嘴唇，这小家伙儿，简直让人恨也不是，喜欢又不是的！
他伸出手揉了揉豆豆的小脑袋，“老伯可没那么厉害，我四岁就开始认字了，只不过九岁才算是正式拜师，和你相比真是差得远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认可了“老伯”这个称呼。
见他说了一会儿话精神便有些不济，豆豆十分灵活地跳下床，拉了拉歪了的裙子，这才端起放着空碗的托盘道：“喝了药要乖乖睡觉，老伯我先走啦，待会儿和祖母一起来给您送好吃的！”
元徵朝豆豆摆了摆手，见她出去后再次躺了下去。
这小姑娘太漂亮，太聪明，太有活力，无论谁能有这么个女儿，都一定会视如掌上明珠，然……对于他来说，掌上已经有了明珠。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事实上湘儿的确是没有豆豆来得讨喜，这和她们长得是否漂亮，头脑是否聪明完全无关。
湘儿身体不好，也因此失去了许多欢乐，她是可怜的，但无疑也是幸运的。出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得到了父母全身心的呵护。她就像一株温室里娇贵的兰花，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脆弱而又敏感，观之让人怜惜，然而，也只是怜惜。
而这个名叫豆豆的小姑娘和湘儿相比，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物质上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然而她勇敢、乐观、坚强。她就像一株带刺的野蔷薇，艳丽而野性，充满着无尽的吸引力。
此刻元徵完全能理解母亲那份执拗了，这样的小姑娘，对母亲那样的迟暮老人来说，无疑像是灰暗的生活中一抹亮丽的色彩，怎能不让人向往？
他想，他喜欢上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了，她将会改变他的生活，改变他的湘儿，改变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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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不想争抢
豆豆随着菊香离开后，老夫人再次斜倚在榻上，表面看起来一直很平静，但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却出卖了她的不安。
儿子的身体是一方面，她更担心的是豆豆和元徵能不能有那个父女缘，虽然她嘴上说要的只是一个名分，但想让豆豆真正融入元家才是她最盼望的。
吴妈妈把梅香和赵妈妈她们都打发出去，给老夫人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您喝杯茶暖一暖，豆豆姑娘这么可爱，二老爷会喜欢她的。”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翠姑，如果徵儿不是发自内心深处地接受豆豆，我宁可只是要一个名分，有了希望之后再失去才是最伤人的。这孩子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细得很，我就盼着她能永远像个小太阳一样，让人一看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会的，二老爷向来心善，哪怕是不乐意也不会随意伤人。”吴妈妈知道老夫人是关心则乱，轻声安抚道。
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眉头却依旧紧锁。
站在屋外的赵妈妈从豆豆离开后便着急得不行，在她三十几年的生命中，窦大勇是她见过的最大的官，但他那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官架子，虽然整日板着一张脸，连她们这些下人都知道那只不过是他在军营里养成了习惯，所以府里更有威严的反而是个子娇小的太太。
老爷对姑娘好得没话说，亲闺女也不过如此，甚至后来太太生了小少爷，那份儿疼爱也没有少了半分。
可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像老爷那样的人，这位元大人可是位手握实权的二品官！二品官是个什么概念？知县大人不过七品，再往上，知府大人也才四品而已，赵妈妈想到这里腿都有些发软。
照元老夫人的意思，姑娘大约是要留在杭州了。在她心里姑娘当然是最好的，又漂亮又活泼，可谁知道这些当官的脑子里想的是不是和她一样？没准儿人家只看得上那种像是戏文里才有的，说话细声细气的大家闺秀。
赵妈妈脑子有些乱，一会儿想着要是姑娘留下了，自己要怎么尽快学会应付那些人精一样的元府里的主子和下人，千万不能拖了姑娘的后腿；一会儿想着要是元大人看不上自家姑娘，那她就得带着姑娘回大西北去，说话就得收拾行李，否则到时又是手忙脚乱的……
“妈妈，您在想什么呢？”采青站在她身旁，见她半天不说话觉得有些反常，拉着她的衣袖问道。
“采青丫头，你说……”她刚说了几个字就看见豆豆蹦蹦跳跳地随着菊香回来了。
赵妈妈小跑着来到豆豆面前，焦急地问道：“姑娘，元大人……元大人好点儿了吗？”她本想问元大人是不是同意认下姑娘做女儿，发现不合适及时改了口。
豆豆皱着小眉头道：“妈妈问老伯呀，他好像很不舒服，喝了药又睡了。”
老伯？赵妈妈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姑娘说的是谁，有些忐忑地看了菊香一眼。
菊香见她如此小心，微微笑了笑道：“不妨事的，二老爷挺喜欢姑娘。”
豆豆可没在意这些，她拉着赵妈妈的手娇声道：“妈妈，你给我做一碗疙瘩汤，上次我生病啥也不想吃，就觉得你做的疙瘩汤最好，老伯也生病了，我刚才答应给他带好吃的，你给我做一碗呗！”
赵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她来杭州这么些天，老夫人庄子里的情况也摸了个大概，和这里做吃食的几位大师傅相比，她那点儿庄户人家的手艺根本拿不出手。
“姑娘听话，元大人生病了肯定要好好补一补，他的吃食得让大师傅们仔细做才行。”她哪里够资格替元徵做主吃什么，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想把豆豆糊弄过去。
“可是……老伯的口味和我是一样的呀，我怕苦，他也怕苦，我喜欢吃的杏脯他也喜欢，所以我生病时喜欢的疙瘩汤他肯定也会喜欢的。”豆豆有些不高兴了，不就是做碗疙瘩汤，赵妈妈如今变得真小气！
赵妈妈和菊香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各自拉起了她的一只小手进了屋。
几个人在屋外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老夫人和吴妈妈都听了个七七八八，见豆豆撅着小嘴吴妈妈笑道：“小嘴儿都可以挂油瓶啦，是不是二老爷不好好喝药惹姑娘生气了？
豆豆有些小得意地笑道：“才没有呢，老伯喝药可厉害了，不过他更喜欢吃的是我的杏脯，都没怎么嚼就咽下去了，我想他可能是饿了。”
她想了想又接着道：“祖母，我答应了老伯待会儿和您一起给他带好吃的，能不能让他尝尝赵妈妈做的疙瘩汤，可好吃了！”
老夫人笑着吩咐道：“赵四家的，你就成全了姑娘的一片心意吧，多做一些，我们都一起用。”
“是，老夫人。”赵妈妈应了一声到厨房去了。
“豆豆啊，祖母打算让你认父亲，你怎么唤他老伯呢？”老夫人有些好奇。
“祖母，姑姑和我讲过的，强扭的瓜不甜，老伯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但是……他是不是有自己的女儿？“豆豆突然语气一转，亮晶晶的眸子直视着老夫人问道。
“这很重要？他有女儿，你不也就多了个小姐妹吗？”老夫人几乎有些不高兴了，她是喜欢豆豆，可要是小姑娘因为这个就放纵起来，这份儿喜欢就要打折扣了。
豆豆摇了摇头道：“老伯有没有女儿并不重要。可是我想要的父亲是我姑父那样的。姑父把我从小带在身边，一直最疼我，就算后来姑姑生了弟弟也没有变过。老伯根本不喜欢我，而我也不想去和别人争抢不属于我的东西，不想做别人不喜欢的孩子。”
一席话把老夫人说得惭愧极了，她怎么可以用小人之心去揣度这个自己喜欢的孩子，是怎么样的经历让年仅六岁的她如此通透，说出来的话让人如此心疼！
“祖母别难过呀，就算老伯永远只是老伯，您还是我独一无二的好祖母！”豆豆咯咯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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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有女元沅（一）
“我们豆豆这样惹人喜爱的小姑娘，谁见了都一定会喜欢的。只是咱们要想得到别人的喜爱，就得先让人家先认识自己，然后才谈得上喜欢，豆豆能听懂祖母的话吗？”老夫人循循善诱，十分有耐心。
豆豆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祖母，就好像我和别人说赵妈妈做的疙瘩汤好吃，光说是不行的，得让人家真的尝过了，觉得好吃的人才会喜欢。”
老夫人直接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小小的人儿不但能很快听懂她的话，并且还能加上自己的理解，这简直让她难以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