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冢-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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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继续问道：“你能判断出他到底中了何毒吗？”
陌白回道：“暂时还不清楚，只知道此毒对身体伤害虽然不大，却含着致幻成分，甚至能使人长睡不醒……”
心口处的剧痛再次传来，清漪原本就惨白的面容更添几分死气。她用手死死捂住心口，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说道：“求师伯竭尽全力……”
陌白平淡温润的面上忽然带了几分慌乱，忙道：“芜儿，你先别急，只要有一线机会，我都不会让他永沉睡梦之中。我现在先看看你的伤。”
清漪伤在心口处，陌白不便查看，只得为她诊了脉，开了些调养之药。
马车依旧在奔波，清漪的心情波荡起伏。早已虚弱不堪的她，似乎只靠着最后一丝意志在维系。轩辕珩俊美的面容，陌白与陌宁的担忧，沐云霆与清凌在战场上的厮杀，萃浓归家途中的失落，王夫人与清沅在家中的殷殷期盼……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好似都在眼前晃荡，让她无法就此昏睡下去。
强撑着回到西陵军营，又吩咐众人在轩辕珩帐前重重把守，这才任由自己的身子软了下去。
轩辕珩由郑思明与贺骨拉二人照看，陌宁与陌白则负责守护清漪。
“哥哥，既然芜儿的伤并无大碍，我留下来照看便是。若是你与沐将军见了，双方面上都不好看，不如……”
陌宁一边说着，一边觑着陌白脸色。
陌白面上平静如水，道：“芜儿挨了一掌，心脉受损，怎能说是并无大碍？她自小要强，纵然心中有诸多苦楚，也并不会轻易说出口。”
他忽的发出一声叹息，平整的眉头略略往下弯去，“她这性子，简直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确保她平安无事，我才能走。至于云霆，我不见便是。”
陌宁道：“哥哥还不放心我吗？过往八年芜儿都是由我来照料，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你呀，虽是女儿身，性格却是最粗不过。在灵山上八年，芜儿可没少遭罪。你若不是我亲妹妹，我早就将芜儿自己带了。说来，也不是不放心你，只是这军营中多少人虎视眈眈，芜儿她毕竟不能面面俱到。就算是要走，我也得等她身子好透了再走。否则，”他停了下来，惆怅良久，才继续说道，“否则，我如何对得起蘋儿在天之灵？”
想起红颜薄命的小蘋，陌宁眉间亦笼罩着惨淡愁云，她试图宽慰道：“哥哥切莫多想，董嫂嫂若真是在天有灵，定然会理解哥哥这么多年的苦心，也必定会护着芜儿的。”
陌白的叹息一声连着一声，再没有往日里出家之人看破世事的旷达与超脱。
“我一直在想，当年蘋儿定是恨我……不然，她也不会在临走之际将芜儿交给心儿和云霆抚养。这么多年，若不是心儿还肯念些旧日情分，怕是我连见都见不到自己的女儿……”
“哥哥！”陌宁警觉地看着四周，出言道，“哥哥这是说胡话了！芜儿是当今护国大将军沐云霆的嫡女，是沐府的二小姐沐清漪！她姓沐！你是她师伯，我是她师傅！哥哥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给旁人听见了，指不定要惹出什么祸端来了。”
陌白冷笑道：“你心中果真如此作想吗？若你时时刻刻记着芜儿沐家小姐的身份，又怎会暗中布了那么多局？”
陌宁愣在当场良久，方说道：“原来你一早就知道我的打算。是，我是另有图谋，那又怎样？”
她一指清漪，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数倍，怒道：“她是我龙氏一族唯一的后人，难道她不该背负起这重担吗？”
“九妹，南越已灭。”陌白的语气中带着世事已改的淡漠。
“当初若不是施良和那个狗贼谋反，我南越如何会灭！”陌宁咬牙切齿。
“你若是执意如此，我无话可说。但，芜儿是你亲侄女，我希望你莫要将她牵扯在内。”陌白道。
两行清泪忽然从陌宁眼中无声滑落，她冷笑道：“我自然会顾念着姑侄之情，可是哥哥，施良和那个狗贼先是将我南越取而代之，后又害得我夫君身首异处！我心胸狭窄，此仇不报，心意难平！”
一连串的咳嗽声打破了两人的对话。两人纷纷朝着清漪看去，只见清漪面色不如之前那般死寂，伴随着剧烈的咳嗽，甚至出现了些许红晕。
清漪将心口处的浊气咳出之后，好似舒坦不少，这才安静下来。
一切重新归于寂静，陌宁与陌白之间却横亘了一条鸿沟，她二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谁也不愿意翻越鸿沟，走到对方面前去。
终究，还是陌宁说道：“兄弟姐妹众多，但只有你我二人一母同胞。幼时我不比其他姐妹那般安静，总是惹出一大堆的事端。只有哥哥你一人肯护着我。辛未十五年，朝堂里那些老匹夫非要我远嫁北荻，以图两国和平相处。也只有你执意不肯退步，我才能嫁得如意郎君。哥哥，我既记着施良和带来的仇恨，也记着你作为胞兄对我的关爱。”
“芜儿是你和董嫂嫂唯一的骨血，我既然是她的亲姑姑，断然不会生出害她之心，你就放宽了心吧。”
陌白焉能放心？但是看着清漪未醒，眉头紧蹙的模样，心中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自从董小蘋将她托付给王夫人的那一瞬间，他便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帐篷之外忽然传来了震天的锣鼓声，陌宁挑帘去看，却见外头血舞弥漫，烟尘乱飞，士兵或骑于马上，或徒步缓行，面上并无一丝欣喜之色。
沐云霆父子走在最后，皆是一脸颓然。
消息逐渐扩散在军营之中，为众人所知——西陵惨败。
ps：终于写到清漪身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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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唯一骨血（2）（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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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宁与陌白对视一眼，并不言语。
沐云霆回应整顿之后，这才想起轩辕珩来，问清凌道：“凌儿，你可知阿珩去何处了？”
轩辕瑒与轩辕珩二人都向他请辞，他不得生出疑心来。
清凌道：“他只说是十万火急之事，具体到底是何事，孩儿却不知了。”
沐云霆道：“罢罢罢，你也不可能事事说与你听。咱们且去他帐内一看究竟吧。”
清凌应了。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往轩辕珩所住之处走去。刚出了帐篷，就看清漪处有暗卫出没。沐云霆拉了一个小兵来问：“谁在里头？”
小兵忙道：“是二小姐，她不久前回来了。”
沐云霆也顾不上轩辕珩了，领着清凌便进了清漪帐篷之中。
陌宁与陌白二人尚且在帐篷内里站着，陡然见到沐云霆进来，一时竟也忘了动作。对于陌宁出现于此，沐云霆倒不觉得奇怪。毕竟她对清漪关怀之心不是作假。只是眼前那个穿着僧服却气度非凡之人，刹那间晃了他的眼。
沐云霆觉得腿上一软，竟然使不出气力来。
清凌是见过陌宁的，忙行了一礼，叫了声“师太”。他从未见过陌白，但却觉得好生熟悉。出于礼节，他对着陌白也见了礼，并唤道：“师傅。”
陌宁见沐云霆和陌白互相望着对方，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便出言道：“凌儿越发进益了。前个我还听说，现在凌儿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若是往日里听到这般褒扬之话，清凌或许还会有几分开心。但是现下不过是败军之将，何敢言勇啊。
他羞愧道：“师太这话，可是要折煞我了。”
陌白忽然插话道：“原来是凌儿。昔日常听芜儿提及，她那幼弟为人良善，仗义疏财，少年义气，颇有大将之风。今日一见，才知所言不虚。”
清凌忙道言重了。
沐云霆道：“凌儿，这是你陌白师伯。你姐姐在灵山上的那些年，便多亏了师太与陌白师伯费心照顾。”
清凌深深鞠躬道：“多谢师太与师伯对二姐的照顾之恩，他日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陌宁与陌白点了点头。
沐云霆道：“凌儿，你先去看阿珩吧，我与陌宁师太、陌白师傅叙叙旧。”
清凌听言退下了。
沐云霆与陌白已经年未见。犹记上次相见之时，还是在王府院中。当时的陌白一袭宝蓝色长衫，潇洒倜傥异于常人。他一手执扇，一手搂住小蘋纤腰，时不时低语几句，满庭春花都抵不过那绝世的容颜。
却不想再见之时，他已经青丝尽去，出家为僧。
眉眼温和，一如当年，只是再没有了往日指点江山的豪气干云。
沐云霆屈膝而跪，道：“皇……”
陌白赶忙扶起他，道：“往事如风，无须再提。蘋儿与心儿本是姐妹，你若是不知为何称呼，便叫我一声‘姐夫’便是了。”
昔日陌白常常唤他“妹夫”，然而沐云霆身份低微，却不敢叫陌白一声“姐夫”。二人偶尔见了，沐云霆也是按照纲常，对着陌白跪拜入仪。此时再非前朝，沐云霆也无须恪守往日之责，便叫了声“姐夫”。
陌白对着沐云霆行礼，道：“这些年，多亏了你和心儿将芜儿视为己出。我一直想对你亲自致谢，无奈身份不允许。今个既然见了，便要好好地谢上一谢。”
沐云霆道：“姐夫客气了。心儿不能生养，前些年多亏了有漪儿养在膝下，她才有了些盼头。若是当初你夫妻二人不曾将漪儿交于我们抚养，心儿可不是要哭坏了。说到底，我还是该感谢你们夫妻才是。”
沐云霆这话三分实，七分虚。清漪出生之时，他那长女清沅已有一岁，且一直养在王夫人膝下。纵然她不能生养，也断断不会因为旁人的孩子伤心欲绝。当初将清漪抱来，终究是因为小蘋临终托孤。小蘋红颜早逝，王夫人心有戚戚，故而才会将所有心血都倾注于清漪身上，就连清漪的名字由来，也是因为小蘋爱穿青衣之故。
陌白诸人皆在朝中摸滚许多年，焉能听不懂这其中之意？他顺着说道：“我与蘋儿对芜儿虽有生之恩，但是她却是由你们养大。尤其是……尤其是在那动乱之年。云霆，多亏你了。”
说来也是，小蘋去世之后，陌白伤痛欲绝，日日借酒消愁。本来繁荣富庶的南越王朝在短短两年之内土崩瓦解。施良和先是控制了新皇帝龙玉澈，后来索性推翻了南越，自立为王，并定国号为“西陵”，改姓为“轩辕”。
接着，轩辕良和开始屠戮异己，将龙氏一族几乎杀尽。若是轩辕良和知晓清漪乃龙氏之后，未必会留下她这个活口。
沐云霆对龙氏有愧，毕竟当年他身先士卒，攻占了朱雀门。王夫人对小蘋有愧，当初小蘋分娩之际，为了要帮她留下救心丸的药方才会导致难产。他夫妇二人这才心照不宣地将清漪视为己出。
当年之事不便再提，陌白生怕沐云霆难做，便说道：“我听闻芜儿来了前线，这才想着跟来看看。等她身体稍愈，我便启程回去。”
沐云霆赶忙道：“您多想了，我并无要赶您走的意思。”
陌白道：“毕竟人多眼杂。”
陌宁却忽然开口道：“那又如何？我们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年，过得都是窝囊日子！若是真被那狗贼看到，倒是痛快！”
沐云霆自然晓得陌宁口中的“狗贼”二字指的是谁，他慌忙喝止道：“公主休得胡言！”
这“公主”二字刚说出口，他便改口道：“师太。”
陌宁不以为意，道：“怕什么，外面可都是我们的人。再说，我本来便是正正经经的公主，往日那狗贼不也是照样要对我跪拜！”
是了，陌宁便是前朝南越的九公主龙旭窈，封号窈窕。而那陌白，正是前朝皇帝龙旭轩。他们口中的董小蘋，便是南越王朝早逝的董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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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唯一骨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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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白喝止道：“阿窈，莫再胡言！”
十余年来，陌白都不曾唤过陌宁闺名，偶尔也不过叫她一声“九妹”。却不想他再次那般亲昵地称呼，竟然是在责怪陌宁。
陌宁一晌便愣住了。
陌白面色讪讪。
死寂再次横亘在诸人之间，沐云霆开口打着圆场，道：“师太性子直，说说也无妨。”
“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这般言语会不会为芜儿招致祸端。”陌白面上流露出温和之色，声音也软了下来，“你啊，就会逞口舌之快，有何益处？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陌宁不语，许久方说道：“我去看看芜儿醒了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