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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医心方 上部完结-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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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忧初入蕙苑望诊,少姬全无求生之意。”解忧目光一转,望向院中高大的山玉兰,目光追着飘落的花瓣,“忧如今想来,少姬彼时已知……”
  少姬霎了霎眼,咬咬唇,算是默认了。
  那令她半产的药物的确焚在香料之中,她们姐妹一道学习乐伎,学习调香,自幼形影不离,她一闻便知那香是姐姐所为,初时不明她的意思,之后便猜测姐姐或许亦有了身孕。
  她本就不愿争长子的位子,因此甘愿顺了姐姐心意一死,之后担忧此事败露,她还故意为伯姬隐匿。
  解忧掩起眸子,沉吟不语,少姬和伯姬俱是自以为聪明,只可惜她们的那点小伎俩,都瞒不过景玄。伯姬所行出自恶,因而身死,少姬所行出于善,因而幸存,看起来似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无有不好。
  但她不会忘记,那些因伯姬之死而貌似结束的事情里,其实还有诸多未解,越女、燕姞……一样涉事其中,但她们毫无缺损,这是不公平的。
  解忧无奈笑笑,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变得如此多管闲事了?
  “少姬不知恨,天下之幸者也。”解忧站起身,缓步走下石阶,到了少姬面前,微微俯下身,向她伸出手,“少姬体尚虚寒,青石生凉,勿久坐。”
  少姬愣怔一下,扶了阶下花木自行起身,低头告辞,“医良言告慰,妾无以为报,当结……”
  解忧打断了她的话,“死后结草为报,忧不需也,姬且归去。”
  “喏。”少姬低低应了,一举一动之中写着明显的惶恐不安,不知方才哪一句话触怒了解忧,却又不敢多言,低头抹了抹眼角,转身离开。
  少姬刚步出院落,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解忧身旁,“医忧何以不求报答?”
  “死生渺也,子墨子教之,不妄言。”死后结草为报,这么飘渺的情谊,她不做指望。
  转眸看向身旁的剑卫,“檗,少姬来此,岂非玄所遣?”
  “然。”檗直言不避,这半月来无人踏入怀沙院半步,若没有景玄的意思,少姬怎敢寻来?
  “呵。”解忧冷笑,当初伯姬是他杀的,如今少姬因此伤心,他反倒把人遣来这里,劳她好言宽慰。
  “少姬不知恨,玄多此一举。”
  说来说去,不就是担忧有朝一日少姬知道了实情怨恨于他么?可少姬这种性子,温良得像白兔一样,怕是不会有这样一日的。
  “医忧岂能断言?”檗不赞同,人是会变的,更何况还有伯姬的例子在面前,倘若有一日少姬得知真相,反目与他人图谋报复景玄,那该如何?
  “檗不知何谓恨也。”解忧偏了偏头,眼角斜乜天空,“所谓恨者,殚精竭虑,劳神枯死,非心志坚断者不能有。余者,忧谓之怨。”
  深深刻入骨中的恨意,仿佛蕴满了毒液的池沼,开出带刺含毒的花来,需要无尽的精力去浇灌,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承受并坚持下来的。其余的不满愤懑之情,只能称为哀怨罢了。
  “医忧知何谓之恨,无怪昔年郭开死相甚惨。”檗冷不丁揭开往事。
  解忧低掩着眸,惊讶之色只一闪而过,随即笑笑,看向他的目光转凉,“檗所知甚多也。”
  “有故赵之斥候相访,檗与之交谈片刻,故知之。”檗谈笑自若。
  解忧抿了抿唇,如此看来,景玄知道的真是太多了。
  “斥候何在?”
  “候于斜堂。”檗走下石阶,“医忧往斜堂相见,或唤取其人至此?”
  “至此地,有劳。”解忧舒口气。
  她前往九嶷之前,早已安排好了洞庭和黔中一带事务,斥候现在寻来,想必是遇上了他们不能解决的棘手事情。
  

第一百零二章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更新时间2016…1…5 23:20:23  字数:2007

 片刻后,檗带着一人进入怀沙院。
  那人身着涅染的粗麻衣衫,黔布裹头,若不看那一双神采奕奕的眼,就是一个极平常的庶民。
  “医忧。”那人上前拱了拱手,“某自黔中来。”
  听得此人从黔中郡来此,解忧抬眸,悠闲之色收去,换了肃然。
  黔中郡治沅陵,交通沅水与酉水,矿产有辰砂、金矿等数种,过去扼楚经济命脉,且沅陵三面环水,背面向山,阻秦国与巴蜀,亦是军事要地。
  如今黔中为秦所控,向东南进军便可突入西瓯和南越,追捕流亡的楚国贵族,亦可将虎视眈眈已久的广大南蛮之地收入版图。
  综上种种,秦对于黔中郡的管制向来严格,这斥候能够穿越封锁到达楚贵族聚集的九嶷山,想必费了不少力气。
  “忧欲寻方寸之地,可栽桃花者也,义士既来此,已寻得其处?”
  檗不可置信地瞥了瞥解忧,简直不敢相信方才那句话。
  秦据着黔中,对南蛮之地虎视眈眈,而故楚散布此方,对于黔中又何尝不是心心念念?他跟随景玄许久,自然晓得这其中关碍厉害。
  原以为这斥候千难万险来此寻到解忧,告知黔中郡的消息,是因这医女暗地中还有大志向,不想她问的竟然是……种桃花?!
  到底、到底是个女子,满心风花雪月之事。
  “已寻得。”斥候点头,从衣襟内摸出一个油布包裹,打开来,里面窄窄的竹片紧紧压着一方叠起的丝帛,铺展开来,上面绘着黔中郡地图。
  解忧接到手中,其中用朱笔描出一小块地,距离郡治沅陵六十余里,背山向水,草草看来,地势不错。
  “甚好。”解忧浅笑,小心拈起丝帛,顺着原本的折痕叠起,收入袖内,“尚有何事艰难?”
  “医忧曾言,寻一处遍栽桃木,徙洞庭之徒与流亡人入其地,百世无忧,然秦苛赋重税,不可逃者,医所言不可得。且其地虽远郡治,然地势开阔,非所谓隐居之所。”斥候一一道出难处。
  解忧阖眸,唇轻轻抿着,思索片刻,“忧知之矣,暂遣人遍植桃木……今年成。”
  斥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那处山地崎岖,不能开垦为良田,种树却不成问题。而且不过是种几株树罢了,只要没人定居,一般不会引起人注意。
  “某告辞。”斥候再次拱手,对解忧的礼数十分周全,半点没有因为她年少而有一丝轻慢。
  檗神色复杂地看着那立在阶上的少女,实在不解她究竟凭什么调遣曾经军中的精锐,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她做种花栽树这等无聊的事情。
  “檗尚有他事?”解忧唇角噙着笑意,毫不掩饰她极佳的心情。
  黔中落脚之处已寻到,楚地气候温暖湿润,草木生长很快,如今桃树栽下去,过不了两三年或许就能开出第一树花来。
  从前只在文字里读过的“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场景,很快就要如画卷一般铺开在她眼前。
  那个时候,等她修完了那些药经的断简,亲眼看着它们付梓,便前往那里消磨残生……哪怕只剩了数年也是好的。
  檗沉吟了一会儿,“医忧可愿往后山?”
  “后山?”解忧霎了霎眼,她之前采药,去过那里几次,无甚危险,“可。”
  随檗走了几步,解忧回头向着院角扬了扬手,“荧惑。”
  一道火红迅速窜了出来,追着解忧衣袂旁一路走,一路蹭个不休。
  檗蹙了蹙眉头,他觉得解忧和这头狐狸大有可比之处,分明都是狡猾不已的性子,偏偏现出极乖巧的表象,不知要骗倒多少人。
  解忧不知道他在转着什么念头,但看他那张紧绷绷,绷得都快绷破了的脸,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即是此处。”檗猛地停下步子,回头一看,解忧还落在后面一大段。
  她人趴在荧惑背上,一人一狐都低着头,不知在看着松树根下的什么东西。
  檗觉得头都大了,他刚才分明看到这医女从容淡定且一本正经地吩咐曾经的一军斥候为她栽桃木,可她现在却……做出如此幼稚的行径。
  “忧何以在此?”景玄从山后狭道上转来,举眼见到解忧,怔了一下。
  自从那日他离开怀沙院,遣人为她送了药汤后,他整整半月没再见过解忧,有时人都到了怀沙院外,隔着矮墙听她抚琴,却不知如何进去面对她。
  解忧回过头,手中揪着一把蓬蓬的草起身,含笑问好,全不见芥蒂,“冢子亦在此。”
  “医忧所撷药草将疗愈何疾?”景玄很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她手中药草上,只在她低眸看那株草时讯速地瞥了她一眼。
  她仍是那般飘逸的风度,一双澄澈的大眼含笑,全然看不出已是虚损至极的身体。
  “此乃蓍草也。”解忧笑意更甚,“楚地重巫卜之事,冢子竟不识蓍草。”
  龟甲曰卜,蓍草曰筮,楚地巫卜之风尤重,景玄不可能不认识蓍草,要么就是只认得晒干的,不认得鲜活地生在山中的。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复卜之何?”景玄难得流露出苍凉的神情,看向身后跟来的几名剑卫,随即岔开话,“卫矛亦在此,欲面医忧久矣,不若共往视之?”
  解忧低头看了看手中蓍草,掐了一段连花带叶的茎,斜斜簪在衣襟上,余下的一股脑堆在荧惑头上。
  荧惑不满地呜咽一声,抖一抖,将草尽数抖在了树下,这才追着解忧上前。
  后山有一处辟作剑卫平日居住集训之地,景玄要去的就是那里,荧惑一向害怕火光和兵刀,解忧俯身揉了揉它的脑袋,“去别处罢。”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解忧收了笑,凝眉看着走在前面的玄色身影,说不尽的落寞萧索,心竟痛上一痛。
  那种似乎天意一般的劫难……前世侘傺失意,屡屡功败垂成,仿佛于运气独缺,她最能体味其中的痛楚彷徨。
  

第一百零三章 兵者诡道
更新时间2016…1…6 20:08:53  字数:2031

 解忧斜倚在一株山玉兰上,树上牙白的花瓣不时因风而落,缀在她的乌发上,虽是黑白分明但一派柔和。
  不远处,两人正执青铜长剑相斗,剑声铮铮,不时折过一道刺目的阳光,传来几声呼喝。
  其中一人即是卫矛,看他如今身形灵活,剑招凌厉,看来这些日子恢复得不差。
  与他对面而战的剑卫同样不是弱手,几乎招招往要害处去,不取性命誓不罢休。
  解忧转眸,目光扫向场内另一对交战的剑客,其中一人长剑四处格挡,另一人用的却是短匕,横劈斜刺,每一下俱是当胸而去,这样的打法十分奇怪,但解忧觉到几分熟悉。
  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
  这句话忽然从记忆中浮现出来,随着两名剑客愈斗愈险,这句话也愈加清晰起来。
  如果那名执剑的剑客着的是宽袖袍服,应当很容易被带住衣袖,那样的话,胜负早该分出,但即便是一身劲装,他手中一柄长剑也渐渐乱了,好几次都险被对方的匕首击飞。
  景玄负手立在一边,见执长剑者步步退避,大有不可招架之势,缓缓点头,“可也。”
  檗闻言上前,挥剑替那人格去已到身前的短匕,其他人也停下了拆招,双手扶剑,向着景玄遥遥致意。
  “洛进益不浅。”檗向方才执匕的那人点头,随后扭头看向卫矛,“医忧来矣。”
  卫矛半低着头,抬眼看他一眼,马马虎虎一个抱拳礼,收了兵刃,往一旁山玉兰的荫蔽下走去。
  “久不见义士,别来无恙?”解忧悠悠然抬了眸,伸手拂去发中花瓣,托在掌中轻嗅,牙白色的花瓣比她一只手还大,靠近花心的地方簇着几丝花蕊,芳香清淡怡人。
  “多谢医挂记。”卫矛闷声回答,目光不时飘起,警惕地瞥一瞥立在一旁的景玄。
  景玄面上浮起一个冷笑,解了腰间佩剑,将累赘的宽袖楚服脱下,自去与那个名为洛的剑客拆招。
  解忧霎了霎眼,唇角噙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矛惶惶然,心有悲忧耶?”
  卫矛见景玄去得远了,这附近亦无旁人,这才沉了声道:“乞医告知公子心去处。”
  “忧不知。”解忧摇头,景玄说过当初将熊心送入民间藏匿起来,并未告知她地点,而她也未曾在史书中读到熊心在为义帝前,究竟隐匿于民间的何处。
  “医……”卫矛欲言又止,他在这里万分警惕,唯有解忧令他觉得可以相信,若是连她也不愿怜悯于他,不愿为他提供帮助,他还能乞求谁呢?
  解忧抬眸,无奈地看了看他满脸的迫切,“忧诚不知也。”
  转头看看远处剑影如虹,解忧低声相劝,“矛亦为楚人,今景玄欲复国仇,重归郢都,立公子心为王,矛盍不佐之?忧以为,此譬如行路,同路而行,同舟共济,及至殊途,反目不晚。兵法云:‘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即此理也。”
  当目的相同,暂时同路之时何妨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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