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第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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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东来不懂他在搞什么。可这个人可是之前挥挥手,就能把正常人打的直接重新轮回转世的燃灯太子。
要让在他手上吃过亏的顾东来去相信他现在不是在和自己装模作样,实在是比较难。
可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今夜头顶的雷声轰隆隆,接近于淹没地上一切的潮水真的在这时候涨了起来,身子背对着海,表情阴冷地一个人站着的顾东来却还是没能听到任何有一个人的缓慢脚步声。
“——!!”
雷声还在继续。潮水也在越来越大。
虽然他心里知道,两个人现在还被锁在这一条随时会翻掉的破船上。再怎么兜兜转转,接下来二人还是要一起继续走下去。
但他的内心就是不想和这个人好像一副一切干戈,仇恨,还有他心里淤积的东西都因为这一场恩情而烟消云散了一样。
毕竟,凭什么这些到此为止就轻易烟消云散了。他帮了自己,现在又除了自己的仇人,他就要跪下给他磕头感谢么。
这是谁定下的可笑至极的规矩,自己为什么一定被他帮了两次,就要立刻心胸宽阔,感激涕零,不计前嫌像个虚伪又假惺惺的人一样对他要知恩图报。
就因为他之前一上来就捅自己一刀么。还是因为他把自己那么羞辱地锁在那张床上,让他用嘴咬着药自己救自己,还是因为他说自己又丑又弱要拿掉他的面具。
这些事,他可都一桩桩在心里记着呢。
他就是魔心难改,就是恶毒至极,就是要说翻脸就翻脸又怎么样。而且,他又为什么一定要因为对方现在所做的这些,和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他当成什么朋友。
难倒他一个魔头连去报复,去记恨,去嫉妒一个什么都比自己过的好的人权利都没有了么。
他就是不想和这个人好好说话,就是要一次次恩将仇报,就是把他这种什么都比自己好的人狠狠踩在脚下,直到他心里的嫉妒怨恨小心眼还有一千一百个不甘心都发泄干净又怎么样,这世上谁又敢来管他。
可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毛病。他这一次到底在干什么。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自己为什么总看不穿他的诡计。
亲耳听着那远处的潮水声越来越大,心里越想越火气窜上来的顾东来这次是觉得有个人不正常了。
然而,让他现在根本无所谓地放下两个人之间的芥蒂恩怨,回头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这一念头,却也比让他对着密宗和那些追杀他的人下跪磕头还难。
这使得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的长发魔头只能低下头握着拳头,咬着牙关,身体却已经被迫去在意他人生死。
直到,他在这种两个人都在进行某种自我拉锯的同时听到汹涌潮水声真的涌上岸。
而那个人却还是奇怪地坐在这里没动的一刹那,双眸一下怒火涌上,紫光中身形一闪的魔头却已经是将长发淹没于身后浪中,又暴怒咬牙从那海浪中一把亲手将有一个人粗暴无比地强行拖上了岸。
可有个一次次和他作对的人就算湿淋淋地被他拖上了岸,却还是在他的手中一动不动。
这把长发魔头直接激怒了,眼看那四个自己亲手挖的小土包还没有被淹没就留在不远处的沙滩上,顾东来直接像个今晚受够了这一切一切的疯子一样疯癫地对着他的鼻子咒骂了起来。
“你就是要看我这个魔一次次……在你的手里被这些事反反复复折磨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世上很多人只是想安安静静,躲在一个地方一辈子好好活着都很难!”
“说啊,这一次……又是什么?一次没够还有一次是不是!这又是什么该死的佛祖考验是不是!你到底……玩够了没有!”
“拿命玩!是不是觉得这种事很有趣!”
这用双手揪着他衣服一个劲骂的话,顾东来是真的生气了。
他脸上因为必须用自己的命去躲避一次次追杀而弄花了的女子妆容还留着,但是那个被他吼了的人这次却还是不说话。
直到,顾东来怀疑这个人是个哑了,或者说根本已经是死了的时候,眼睛被气的血红,根本也看不见二人之间任何还有彼此信任可能的他才听到了某人闭着眼睛,动了动那颜色很淡的嘴唇。
“……我没充电。”
这话,当下虚弱苍白地闭着眼睛,从来不让别人看到自己弱点的燃灯太子人这次说的却像身体真的动不了一样。而这时,刚刚揪住他拽上来的顾东来却已经看见了对方那一双血淋淋,比他伤得还要惨重的手。
——这手。
这让原本还在对他发火的长发魔头那一双杀气腾腾想直接把他拖上来杀了算了的眸子一刹那停住了。
等双手一顿,下意识往方才他的鼻子就一直闻到有血味的地方一眼,顾东来却见那一把和自己的戒刀插在一起的银白色刀刃上竟然满是鲜红。
与此同时,这个被顾东来抓住衣领的人一开始坐下后就没能站起来的缘故他也终于清楚了。
因为这人一直握在衣袖中的半个手掌竟然都被这一把刀刃深深地割烂了,那皮开肉绽到骨头都看得见,又被海水泡的发白的手,要是再不赶紧疗伤,可能这一辈子都要废了。
一个不应该没有弱点的人竟然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弱点。不仅如此,这个人的衣服上都是被染红的血。
他现在的样子好像已经没有更多力气能走路了,所以刚刚也只是只是这么清瘦单薄地坐在沙滩边,半长的黑发垂在了半瞎的眼睛上。
那面容俊美苍白到了一种出尘地不像凡人的地步,皮肤白的像纸,下巴又尖又瘦,一双因为无神落不到更多实处的眼睛,还有那纸一样颜色的嘴唇真的淡的像快要下一秒像原地消失了一样。
而他被水泡过了的手上,身后,脚上,都是一路流下来的血迹。
可他却竟然能像个真的毫无知觉的死人一样一路一声不吭,就连刚刚顾东来要走了,他根本站不起来竟然也能真的不说一句话。
……这种人真是。心里一千一万个千回百转的顾东来长发下的眸子更沉了,闭眼死死瞪着对方更是表情不明。他不知道是自己趁着对方这样现在先杀了这种不知所谓的人好,还是干脆把他再一次随便丢回到眼前那个冰冷的海里去沉底算了还好。
而明白这两个人的恩怨因果已经完完全全纠缠在一起,根本难以解开了。
一把握住自己惨白的拳,心烦地闭上眼睛,自己今晚也受了重伤的顾东来却也一语不发地一把捡起了二人的刀,又将咬着牙这个人一把像先前他每一次用绳子每一次捆着自己一样,背到了自己背上索性一步步向前走了。
“你给我记好。”
“这一次……是你反过来要欠我的了,方,定,海。”
就是这一句话,这一夜伴着外头的电闪雷鸣,有两个人就这么再度回到了之前那已经二人共度数夜的酒店。
二人身后的追杀还在继续。
但经过先前这一波,他们俩却也不可能再能够无声无息地在这一场生死之斗躲起来了,所以去哪儿都一样都前提下,就算他们再回到这里,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路上,顾东来背上那个一动不动趴着的人就已经失去了直觉。而从来性格残暴扬言要杀了他的魔头本人竟也没有乘人之危,反而是把人真的给如二人在同亡命天涯,生死与共般一个人背了回来。
一整晚,被背回来的那个人没醒,朦朦胧胧中,他自己也只感觉到嘴唇像是被人喂了些水,不至于让他渴得干裂了嘴角。
那有着花香气味的水和那个人仅仅只用指腹触碰了他嘴唇一下就马上缩回去的手指都给他带来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禁制外,是黑压压的天。禁制内,却也有人在经历着一场无眠之夜。
可这一次,当外头的天再度亮起,相比之前的每一次,某两个过去数日都在一直扮演着的角色却是彻底调换了个。
因为当有个现在身体暂时动也动不了,手也半废了的太子再醒来时。
第一眼,他的双眼所看到的,除了自己被一个人用纱布仔细清理,帮扎又上过药的双手。就只有一个背对着他保持睡着了的姿态,撑着一侧膝盖坐在床头,看样子守了他一夜的长发背影。
那一头落在对方面颊上盖住他一大半侧脸的长发,一眼就能让他确认对方到底是谁。
可这个人……之前天天喊着要杀了他,到这种关头却不仅不计前嫌地救了他,甚至光明磊落到连现成的能一次性报复他,折磨他,把先前所受的一切都还给他的机会都没有去把握。
不仅如此,眼前,他躺在身下这光闻味道就知道是某人身上淡淡花香味的床单都已经被人换了新的。
床头放着一杯水和伤药。还有两颗不知道哪里来,但很可爱的彩色水果糖。
铺了一块小毯子以便有个人自己守在床边顺带能倒头休息的地板上,应该是昨夜用来给他包扎双手剩下来的纱布和剪刀也已经很规整干净地放回了白色医药箱里,两双白色的拖鞋就在床头,却好像也被换上了新的。
那背抵在床一侧的人的手中依稀握着一支估计是剪了一半,人就睡着了的白色佛花。
佛花还没开放,只是一个小小的白色花苞。
而另一支已经开放了,却已经被有一个人拿剪刀重新精心修建过枝叶花瓣,又娇艳无比地插在了瓶中,并且十分懂得照顾他这个病人心情般,放到了他眼睛既能看到又不会闻到花粉味道的地方。
“……”
这一切的一切,如果说不是他现在还在睁着眼睛的做梦,就只能是面前这个总是被人被叫做魔头,看上去也确实很残暴恐怖的人做的了。
可一个如果会干出眼前这些事的人也能叫魔头。他这简直不能去想这世上到底还有多少比魔头还不如的人了。
而心想着,他只往那人此刻真的还没醒的背影看了一眼。
对方现在这个终于脱下了夜叉面具,洗去了逃亡的狼狈血腥,恢复为一身男子着装的样子,对于盯着他睡着了的背影在看的年轻的黑发佛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
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在外人和对方自己口中都长得格外丑陋不堪的魔头到底长什么样。
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看到顾东来面具下一直据说很丑,从不能见光的真实面容。
虽然那被阳光照射着以至于逆光的半张脸相当模糊不清,但那仅仅,只能看到他下巴和褪去了深紫色的有些病态美的淡白色嘴唇,对于床上的某个人而言,这一切却是那么地陌生。
作为佛,他的双眼不在乎譬如人的外貌之类的东西。
一生都长伴我佛,更没有一颗凡人之心的佛陀不会对常人眼中如鲜花般容颜有所触动,就算是之前那个每个人都觉得密宗第一美人的摩利支天公主。
他看过之后,也不会有丝毫和人类似的念头。
大家都说摩利支天很美。可他并不觉得对方能打动他,或许对方也是美的,但在他的记忆里,始终有什么要比摩利支天要对于他而言更美好的。
或许佛眼中的美,是众生。
所以才他对世上任何人都没有欲念,只有冷漠,甚至于此刻的他也只是想看看真正的对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非他的美丑。
而恰恰,就在床上暂时躺着不能动的这个人缓缓坐起来,又去看清楚窗边的那个人的到底长什么样时。
像是感觉到身后有人在微微动了一下,用一条手臂枕着膝盖的长发背影却已经动了。
等那一直低着头在睡的长发男人单手先放下手中的白色花苞睁开双眼,又从睡姿舒展的状态下撩了一下长发,抬起下巴扭头看向身后那个人。
就在上天所赐予的光明也第一次帮两个迷途者的双眼点亮,二人一个低头一个抬眸保持着一个对视间——
年轻而无心的佛祖只觉得,自己始终没有一丝光芒照进的眼底像是被一缕世上最美丽最夺目的光占据,紧接着,空白的心房被填满,陌生的情爱终究降临。偏偏此时,对方手中那一朵明明一夜都没有开的花苞竟然因为这个人而开放了。
方定海,当你找到那个能令一朵白色佛花为你一生开放的人,那便是你这一生要找的人。
因为他就是你的心,你的佛,你的众生。
当你遇见了他,你就不再是一个佛,你只是方定海。
佛不需要姓名,方定海有姓名。
佛不需要心,方定海却有心。
佛不需要爱他,可方定海却爱他。
我爱他。
……我爱他。
我爱他。
【“灵山正法《佛母大孔雀明王经》中所言。”】
【“孔雀大明王是真正的医王,法号为摩诃摩瑜利罗阇,受西方三圣点化成为准神,紫气东来,并非是何妖物。”】
【“…而是,受灵山如来世尊明光照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