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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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斗的胜败,只在于一人的荣辱,政斗的胜败,却能搅动天下的风云。
在宫中陪太妃们打牌的日子不多了。她这天只赢了这一把,堵住了太妃的话头之后,便开始一张又一张地喂牌,把太妃们喂得眉开眼笑,到晚上才放她回去。
鲁嬷嬷早已经准备好热手巾和暖手炉递过来,颇为忧心地道:“陛下今儿一直没来呢。”
然后又道:“许是今儿个大宴诸臣走不开吧。”也不知是说给姜雍容听,还是自己安慰自己。
姜雍容只当没听见,拿起桌上的橘子去逗年年:“年年长大一岁啦,给个橘子压岁好不好?”
年年听得“压岁”两个字,脸上便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母后恭喜发财!”
姜雍容倒被他逗笑了:“谁教的?”
“高高!”年年脆生生地答。
姜雍容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下,她接着问道:“年年的压岁钱在哪里呢?”
年年很快从自己屋子里抱出一个锦匣,里面份量还颇重,有姜雍容昨晚给的一对紫金如意嵌宝金锭,鲁嬷嬷给的黄金镶猫眼石长命锁,思仪和乳母也送了他几锭银子,还有平时他拿来当玩意儿的东珠和宝石。
这个小家伙简直是见不得闪闪发亮的东西,屋子里四个女人的头面首饰不能到他手里。一到手定然要把能抠的全抠下来。
这匣子可是他的宝藏,乳母说他已经翻来覆去数了一整天了,这会儿又抱到姜雍容面前来数。
姜雍容便陪他坐着,看着他奶声奶气地开始数:“一……二……三……”
没办法,只会数三个数,因此数来数去,匣子里的东西永远都是三样。
就在年年数到第四遍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叩门声。
门环被折得咣咣响,可见叩门的人力气之大。
单听这动静,就知道来者不善。
姜雍容向年年道:“年年有这么多宝贝,可要守好哦。带回去藏起来,不要给天牛精发现好不好?”
天牛精乃是年年睡前故事里的一个大坏蛋,并非来自于任何典故,而是风长天所创。
年年爱听故事,姜雍容学富五车,肚子里有无数的故事,上至三皇五帝,下至文士诗人,应有尽有。但这些风流人物全数败给了风长天信口胡诌的天牛精。
据风长天所说,这天牛精最爱收集别人最心爱的事物,比如屎壳郎的屎、孔雀的翎、龙的鳞、鹿的角,以及守财奴的银子。
年年一听这话,立即紧紧抱起了匣子,急急命令乳母:“抱走,抱走!”
这是指将他抱走的意思。
等年年回了房,姜雍容才吩咐开门。
门开处,姜云容一马当先,大踏步进来。
身后照旧是古雨儿和赵明瑶,以及大批的宫人。
她终于学乖了没有坐皇后用的翠辇,外头停的只是三顶小轿。
“姐姐看上去毫不意外啊,”姜云容走进来,死死盯着姜雍容,“看来是早就知道消息了。”
姜雍容淡淡道:“昨天在筵席上你还敢对我口出不逊,可见你并没有长教训,来找我只是早晚的事,不难猜。”
“谁跟你说这个!”姜云容怒道,“陛下今天晚上当着百官、藩王和外使的面,下旨立你为后!”
姜雍容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风长天疯了么?
要立一国之后,并不是一封圣旨就可以,要太常寺、宗正寺与礼部核准无误,方能签发。
“陛下怎么说的?”她立刻追问。
姜云容脸色铁青:“他说要是娶不到你,他就剃了头发去当和尚!”
姜雍容:“……”
这分明是耍无赖了。
但,确实是风长天干得出来的事。
“你你你还笑!果然你早就知道了,还在这里跟我装!”姜云容怒道。
姜雍容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抚一抚自己的嘴角。
她笑了吗?
事态如此严重,自己怎么还笑得出来?
果然姜云容已经气极败坏:“姜雍容,是谁口口声声说自己绝不会再当皇后?!你果然是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上次还假惺惺作情救我一命,根本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我告诉你,我姜云容没那么傻,也没那么好对付!”
她说完,大喝一声:“给我把她拿下!”
这回的宫人倒是应声而动,出手入风,一涌而上。
鲁嬷嬷和思仪双拳难敌四手,被扔在了人群之外,姜雍容被架住了双手,才发现这所谓的宫人十分眼熟,乃是姜云容母亲身边最常使用的那一批心腹。
“给我把她押进去!”姜云容手指佛堂,厉声命令。
下人们令出即行,立刻将姜雍容推进去。
姜云容带着古雨儿和赵明瑶入内,指挥下人关上房门。
姜雍容环顾室内诸人,视线一一扫过,问:“还有别人么?”
姜云容冷笑:“你什么意思?”
“对付我一个,不需要这么多人手。”姜雍容道,“若是你外头还有人,一,立即封锁清凉殿,派人拦住鲁嬷嬷和思仪,不让她们出去报讯。二,不得惊扰小殿下,否则孩子哭闹起来,引人注目。三,派人盯住这一带的羽林卫巡防郎将孙通,他是我二哥的人,这里一旦出事,他会第一个发现。”
姜云容听得愣住,下意识望了望古雨儿,古雨儿道:“姐姐,雨儿觉得娘娘说得有道理。这毕竟是你们姐妹之间的事,没必要惊动旁人。”
姜雍容的视线落在古雨儿身上,点点头:“到底是古家的小郡主,不错。”
姜云容却还在迟疑:“你……你安的什么心?”
“你再不照我说的做,你今晚什么事都别想干得成!”姜雍容抬高了一点声音,眉宇间有凌厉之色,“从这里跑去通知太妃派人帮忙传讯,连半炷香/功夫都不用,鲁嬷嬷大约已经派思仪出去了,你还不快去追!”
第49章 。 落发 爷!的!头!发!
思仪被追上的时候; 已经快跑到太妃殿门口了。
只是架不住这批特意被指派入宫听用的下人个个力气大,被捂住嘴直接带了回来。
鲁嬷嬷恨得只咬牙,朝佛堂紧闭的大门道:“主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佛堂内,姜雍容道:“带我的人回房。你们要对付的是我; 与她们无涉。”
赵明瑶感动道:“娘娘真是个好主子。”
“不敢。我这两个下人痴傻得很,不然也不会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姜雍容淡淡道; “万一一会儿我有什么事; 她们不要命地闹将起来; 到底还是你们吃亏。”顿了顿,她道,“说吧; 要怎么对付我?”
她太过气定神闲,倒让姜云容十分不得劲。情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难道不该焦急慌乱惊恐求饶吗?或者说她还有什么阴谋?
“你既然说了不想当皇后,那便拿出不想当的样子来。”姜云容咬了咬牙,“你就在这佛堂落发; 立誓出家; 永不还俗!”
姜雍容微微颔首:“不错,是个好主意。”
可比弄死她要强多了。
“那便来吧。”她说着在蒲团上跪下; 拔下了发簪; 一头长发披散而下; 直委在地。
发丝凉凉地抚过面颊,心底有一丝不舍。
不是为这头长发; 而因为……风长天很喜欢她的头发。
但,她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了。
头发如是。风长天亦如是。
她越是淡定,姜云容便越是惊疑不定:“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你所见; 落发出家。”姜雍容道,“这不正是你的目的么?怎么?下不了手?”
“怎么可能?!”姜云容大喝,“动手!”
这次母亲将身边的心腹交给了自己,就是要她务必压倒姜雍容。母亲的原话是:“我是因为你需要成为嫡女而被扶正,而你需要成为嫡女,是因为姜家需要你当皇后。别让姜雍容封后,不然你这个嫡女和我这个家主夫人都只不过是个笑话!”
一名宫人从怀里掏出一只布包,里面有大小剪刀,还有一把剃刀,准备得十分充分。
“慢着。”姜雍容忽然道。
她这样一开口,姜云容倒安心了不少,笑道:“怎么?终于知道怕了?”
“我要她来。”姜雍容抬起头,视线落在古雨儿身上。
古雨儿吓了一跳:“可可可雨儿不会剃发,说不定会弄疼娘娘。”
姜雍容道:“不要紧。”
姜云容狐疑道:“你想干什么?我偏不让!”
姜雍容望向那名宫人:“苏嬷嬷,是么?你是古姨娘身边的老人了,看来古姨娘这次是孤注一掷,一定要助云容成功。你说,是让云容的人替我落发好,还是让古郡主替我落发好?”
苏嬷嬷走到姜云容面前低语几句,姜云容脸上有犹疑之色,望向古雨儿。
古雨儿眼眶一湿,颤声道:“姐姐,我自幼胆子小,见了有刀剪都要做噩梦,不过,若是姐姐定要雨儿去,雨儿去便是的。只是雨儿心中害怕,难免下手迟钝,不如苏嬷嬷利落。苏嬷嬷也许片刻就剪好了,雨儿不知要多久,还请姐姐先恕罪,莫要怪雨儿手脚慢,实在是雨儿做不惯这些。”
她一面说,一面便去伸手去接剪子,手还未碰到剪子,已是脸色发白,双手颤抖。
“哎呀算了算了,眼下的姜家嫡女是我,送入宫中待选的是我,将来会成为皇后的人也是我,为什么你非得听姜雍容的?她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姜云容一把把古雨儿拉了回来,“苏嬷嬷,就你来,快一些!”
古雨儿的泪水从眼角滑下来,又是感激,又是仰慕:“谢姐姐。”
赵明瑶也感动地道:“姐姐最善良了!”
姜云容被她们这样的神情取悦到了,这时候她才觉得她像一个姜家嫡女,受人景仰与敬重。
“真蠢啊。”姜雍容轻声道。
姜云容立刻怒了:“你说谁?”
“你以为这里除了你,还寻得出另一个蠢人么?”姜雍容淡淡道,“云容,父亲是在我无宠之后才预备送你入宫,你学得太少了。要在后宫生存,首先要分清谁是你的帮手,谁是你的敌人,谁对你有用,而谁又只会在你背后捅刀。要我出家?如此明目张胆带着人来,方才要不是我拦着,消息早传出去了,你要怎么办?我剃度之后哭哭啼啼找皇帝辞行怎么办?你不应该逼我走这条路,而应该断绝其他的路,让我无路可走,只剩这一条,当我为求自保而主动出家,你还可以表一表姐妹情深来为我送行,这才是皇后的手段。”
姜云容被她脸上那丝怜悯刺痛了:“姜雍容,你以为你是谁?用得着你教我?!你现在只不过是个被天下人嘲笑的、想爬上小叔子床榻的前皇后!是个笑柄而已!”
姜雍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再看她,只盯着古雨儿:“我把话放在这里,今天除非你给我落发,否则我宁死也不会自认出家。你们是希望清凉殿多一个出家的尼姑,还是多一具冰凉的尸体,自己选吧。”
赵明瑶涨红了脸,道:“娘娘,您为什么一定要为难雨儿姐姐呢?若是您愿意落发,就落发,实在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勉强您啊。”
姜雍容看了她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我怎么忘了呢?你若真是天真若此,怎么会同古郡主混得这么好?赵成哲也不是傻子,不会当真送个毫无机心的孙女进来送死。”
赵明瑶一呆,喃喃道:“娘娘,您在说什么呀?我……我听不懂。”
“我在后宫演的戏够了,已经不想演了。”姜雍容道,“云容上次明显已经受惊,不会再有胆子生事,可昨晚我就觉得她不对,今天还有劲头再杀上来,显然是有人在给她煽风点火,那个人是谁呢?是古郡主,还是赵小姐?”
古雨儿和赵明瑶齐声道:“娘娘真是冤枉我们了。是娘娘明明已经不再属于这个后宫,却总想抢姜姐姐的位置,我们实在是心疼姜姐姐。”
姜雍容轻轻一笑:“云容,为什么每回你来闹我,她们都跟着?是因为她们忠心耿耿吗?好,给你一个机会来验一验她们的忠心。来,让二位一起为我落发吧。”
这话一落地,赵明瑶的脸色也白了几分:“我……我也不会呀,就像雨儿姐姐说的,没得反倒让我们拖拖拉拉的坏了事。”
古雨儿向姜云容道,“姐姐,陛下虽在大宴宾客,但筵席只怕也快结束了。看娘娘的意思好像是想拖到陛下来呢。”
“哦,是你。”姜雍容点头,
她一直以来都有个疑惑,当初是谁想出来的法子,将年年送到清凉殿这边来?她救下年年,会惹一身麻烦,不救年年,年年死在清凉殿外,她照旧逃不掉罪责。这种计策绝不是姜云容的脑子能想出来的。
姜云容一听古雨儿这话,立即吩咐:“苏嬷嬷快些动手——”
“姜云容,你也是父亲的女儿,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姜雍容喝道,“你有没有想过,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