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第4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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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汤笑道:“如此便是你我都承认使命失败,怯懦而退了,此策绝不取!”
那么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选项。
“先下手为强!”陈汤将匕首戳进案几一角:“埃及人虽有防备,却也不曾想吾等已知起国内动荡,就乘今夜举事,以船上甲士材官忽然袭击,夺了这港口,以待骠骑将军抵达!”
褚少孙等人在船舱外焦急等待,却见里边灯烛闪烁不定,让头一次经此此事的褚少孙紧张不已,港口里随便一点人喊马鸣都让他腾地站起,坐立不安,却见乐浪号船长却还有心思让人煮稻米吃饭,下着咸鱼汤,稻饭一碗又一碗下肚。
吃到第二碗时,船长停了,嘀咕着说:“待会恐怕要动武,不能吃太饱。”
这时陈汤与吴在汉才出来,对乐浪、辽东两位船长附耳一番,让他们派人顺着连接木船的长板,挨个去通知商船,不许点火,勿使埃及人发觉。
这次西来的商船一共八艘,水手加上划桨的,共四百余人。商船上的人都穿着白衣,那是宽大的印度棉袍,冬天时一裹就能当睡袋。
等八艘船的船长都到后,陈汤召他们开会,最后又喊了褚少孙进来:“今日之事,先生若不来做了见证,他日作史时,便不好下笔了!”
……
褚少孙旁听的,是一场胆大妄为的军事冒险。
陈汤指着早就被画好的埃及海陆地图道:“这埃及国在狭海西岸的港口不少,但能让数十艘船停靠的,只有这贝伦尼斯港,北方亦有一港,虽更靠近其都城,然盛行北风且礁石众多不便船队挂靠。”
过去似乎有连接大海与尼罗河的运河,然吴在汉上次出使路过时,发现早就因泥沙淤积堵塞,变成了一条干枯的谷地了。
所以要让骠骑将军的船队靠岸,贝伦尼斯港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褚少孙听得心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更让他讶然的是,那八艘商船的船长并未面露惊异,反而一个比一个兴奋,看到他的眼神,坐得与他近的那一位也不装了,掀开自己的白棉袍一角,露出了里面的漆黑的甲!
这下明白了,那八艘船上,恐怕没有一个商贾,全是汉卒,亦或是两种身份皆有吧。
“故袭击时,不得烧船使之沉没毁了海港,而要杀人留船!”
难度不小啊,这是安排给“白衣商贾“们的任务,陈汤自己则要带着主力,两百名甲士,直扑城墙之后,有两千名托勒密兵守着的贝伦尼斯城,埃及“太傅”狄奥多图斯就在里头。
陈汤本来想说鸡鸣时分动手,又想起这埃及的鸡叫鸣不一定和东方一样,只能改成:
“太白星升起时,举火为号!”
褚少孙被船长们推着出了门,只剩下陈汤捧着他那把环首刀,用磨石一点点擦着,吴在汉知道这是陈校尉的习惯,离开前最后一次作揖:“校尉曾夺取狮子国港口,夺城陷阵之事,我一个外行也不敢多言,只有一问。”
“即便能以五百人……”
“不,算上划船的身毒人,是一千。”陈汤笑道:“划船工苦,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吃喝拉撒都要在船舱里的方寸之间解决,物故率高。只要许他们从首陀罗升阶,再吓唬说若被埃及所败,必死无疑,也能派上些用场。”
吴在汉再作揖:“看来将军志在必得,但即便人数上千,拿下港口后,有该如何守?埃及国人口繁多,若在骠骑将军抵达前,发数万大军来攻,恐怕不好守。”
算算日子,骠骑将军现在才带着三千余人——身毒都护府海军的全部启程西航,最早也要二月中才能到埃及,他们能在这港口撑住一个半月的围攻么?托勒密国可不是匈奴,攻城是有一套的。
陈汤却反问吴在汉:“吴大夫,你可知骠骑将军最厉害,百试不爽的战法是什么?”
”千里奔袭?“
“不是。”
“狐假虎威?”
“也不是。”
“那一定是结硬寨,打呆仗?”
“更不是。”
陈汤大笑:“兵者,诡道也!我观骠骑将军最爱用的计策,一个字,骗!”
“等拿下海港,吾等可以用一千人,装出五千的阵势来,让埃及人踌躇不敢攻。”
“再者,你一定听过陈涉吴广之事,陈吴大泽乡初举事时,唯恐自己名声不显。却听说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于是便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从民欲也,后来果然多有应者。”
陈汤道:“如今那埃及女王不是逃出都城没了踪迹么?吾等不妨也举她的旗帜,放俘虏出奔多做宣扬,搅乱其国中局势,甚至能让真女王听闻后,前来投奔!”
这下吴在汉放心了,身毒都护府诸位关西侯、校尉,多起于行伍,甚至是淘玉工,没什么文化,尤其是年轻一辈中,尽管任弘努力培养,但能文能武可独当一面者,唯独陈汤一人。
“校尉妙计,不愧是得了骠骑将军真传!”
陈汤顾不上受用,又擦了一下刀,也不放回刀鞘中了,就提着它出了船舱,披甲站在冷风嗖嗖的船头,一直盯着东方,直到那颗在日月皆失位时天上最亮太白星渐渐显形。
“褚先生,你喜欢史书,一定也知天象,会占卜罢?”
褚少孙刚想说史非巫卜,陈汤已替他回答了:
“褚先生果然会占卜,看啊,诸位,星卜已出!”
陈汤高举环首刀指着太白星,这下也不必装了,大声对船上全副武装准备动手的汉家士卒说道:
“和当年骠骑将军西征一模一样!今太白出高,用兵深入吉,浅入者凶,先起者,大胜!”
……
第557章 胖虎
六合四年(公元前48年)二月中旬,陈汤发动袭击,夺取贝伦尼斯港后的第四十天。
那一夜遭到袭击后,仓皇出逃的法老顾问大臣狄奥多图斯已经去而复返。在他身后扎营的,是五千名来自上埃及的托勒密士兵——大多数是从埃及人里招募的,甲胄没有希腊人精良,身著亚麻甲,携带一面中型椭圆形盾牌。
狄奥多图斯依然十分狼狈,他那一夜为了在混乱中逃走,割了珍贵的胡须,弃了希腊人的长袍,套了一身低贱的埃及人亚麻服,骑了匹骆驼就带亲信匆匆跑了,身后是喊杀声和燃起的火焰——狄奥多图斯逃跑前下令烧毁港口和仓库,也不知道底下人是否执行了。
等顺着干河谷逃到尼罗河中游的底比斯城时,他才缓过神来,思考了一下汉使为什么蛮不讲理夺取港口。
看来法老身边的宦官兼财政大臣波提纽斯是正确的:“赛里斯国的副王,一定与女王有密约!”
明明在遥远的东方几乎没有往来,却忽然遣使者来恭喜女王继位,女王也遣使回访,还邀请任副王来埃及游览,说要亲自带他在尼罗河上行船。
倒是狄奥多图斯认为,不应该和强大富裕的赛里斯交恶,认为不管是女王还是法老,只要继续保证丝绸贸易,任副王就不会在乎。
这个,任副王还是有点在乎的。
结果狄奥多图斯好心去迎接,希望能递出橄榄枝,赛里斯人却二话不说,反捅一剑。
接下来陆续从港口逃到底比斯的人坐实了这件事,占领港口的汉人,居然声称埃及女王克里奥佩特拉七世在贝伦尼斯港!
诸如宦奸陷害忠良,挟持法老,亵渎神灵驱逐女王的段子,得到了骠骑将军真传的吴在汉和陈汤张口就来。
“这是谎言!”
狄奥多图斯当然知道这是谎话,在他从亚历山大里亚南下前,女王就已经遭到驱逐,逃到了叙利亚边界,根本不在南方!
说起来,克里奥佩特拉七世早在吹笛者还活着时,就成了共治者,她的弟弟托勒密十三世登基则更晚。
但那个女人,拥有让三位大臣难以驾驭的野心,根本无法成为他们的傀儡。
女王明明有很多情夫,却一直推脱和托勒密十三世同房。她看向法老的眼神,充满了蔑视,仿佛弟弟根本配不上她。
靠着狄奥多图斯的修辞学、波提纽斯的谗言,让托勒密十三世厌恶姐姐并不难。将军阿基拉斯控制了亚历山大城的军队,绝对的力量面前,女王的头脑和权术没了用武之地,只在亲信护送下仓促向东逃走,如今在叙利亚边境召集了一小支雇佣兵,希望能夺回权力。
可阿基拉斯已奉法老之令,带着大军去了东方,想必很快就能打败女王。
但这件事,上埃及的人大多不知。虽然托勒密家族继承了埃及古老的传统,自命为神明,可经过几百年的统治,埃及人依然没有被同化。对普通人来说,法老掌权还是女王上位,根本没有区别,反正他们都是被希腊人踩在脚下的底层人。
但对上埃及的官员来说,可能更倾向女王一些,说来好笑,虽然自称法老,传了快三百年,但托勒密十三世甚至不会说埃及语。
才二十出头的女王却是个语言天才,希腊母语、埃及语、罗马语、甚至在收到赛里斯副王的礼物后来了兴趣,跟去过印度的商人学了点汉语。
然后女王就说,这是她学过最难的语言。
狄奥多图斯让自己忘掉远方的女王,因为更大的威胁就在眼前。
赛里斯人占领了港口,还骗了一些不明真相的埃及人帮忙守城,狄奥多图斯派人去谈判,想知道赛里斯人究竟要什么?
黄金?奴隶?莎草纸?或者说,这群人就是海盗假冒的?狄奥多图斯死活没想明白战争的理由——不止是他,陈汤、吴在汉、褚少孙也没想明白骠骑将军为何跨洋远征。
对面的使者吴在汉摆出了很大的诚意,接见了他的手下,一直说这是一场悲剧般的误会,是因为一个船长的莽撞导致,两边就这样谈了整整三天,狄奥多图斯才发现赛里斯人真正的意图在拖延。
这让法老的老师感到害怕,赛里斯人在等待什么?女王?还是来自东方更多的援军!
狄奥多图斯没了耐心,于是谈判破裂,攻城战开始了。为了提防红海上的海盗袭击,港口被城墙保护,这座以”救世主“托勒密一世妻子命名的港口十分坚固,上面甚至安装了两架弩砲……
赛里斯人夺取港口那天,因是黎明,袭击又突然,已经很多年没有遭遇战事的港口卫兵或死或逃,弩砲拱手让给了赛里斯人,。好他们不太会使用,准头感人,但也足以让脆弱的埃及兵远远停下脚步。
给进攻者造成麻烦的是另一种武器:士卒手持的大黄弩和蹶张弩——埃及人和希腊人将其叫做“巨大的腹弓”。
反观狄奥多图斯这边,干河谷道路不好,弩砲和象兵都没有按时抵达,只能围着城干着急,但港口里的补给足够赛里斯人吃上小半年。
陆上不行,那就只能指望海上,赛里斯人那一夜夺取了港口,但还有几艘小船逃走。埃及在红海上的港口不止这一个,来自北方的两座港口已经得知消息,凑了一支二十多艘船的舰队南下。
狄奥多图斯让军队继续围攻港口,迫使赛里斯人留在城墙上,又去附近的山岗上观望海战。
他看到埃及一方有三桨座战船四艘,其他都是商船——托勒密埃及拥有强大的舰队,但集中在地中海,只恨曾经连接红海和尼罗河的运河已经随着河道变更永远淤塞,陷入财政困难的托勒密王室,无法疏通运河,也没钱在红海上扩大舰队。
毕竟两百多年来,托勒密埃及是红海和印度洋上唯一的海上力量,根本没有扩大海军的必要,却没把来自东方的赛里斯人算进去。
赛里斯人或许是强迫了埃及人水手,也驾驶着大翼战船和两艘俘获的三桨座战船出战,另有十来艘商船也出了海港,勇敢地接战。
一艘埃及人的三桨座战船靠着船上的弩砲与扭力投石车,与乐浪号远远交战,乐浪号也有扭力投石车,而以绞车连弩对付弩砲,射程略逊一筹,准度和射速却稍胜,两艘船一时间难解难分。
也有近距离交战的船,三列桨战舰最突出的地方,是船头巨大的撞角,镶嵌了青铜外壳后,当船只一百多支桨开始滑动,全速冲刺,它顿时会变成一支由肌肉驱动的攻城槌!或在非常近距离的情况下从汉人商船的侧舷掠过,锋利的船艏像剃刀一样将对方舷外的桨全剃掉,没有了桨,风向再不利,就只能原地打转。
另一艘则从侧面驶来,乘风破浪,重重冲击在陈汤的旗舰,乐浪号左弦!
乐浪号通了一个大洞,海水不断涌入,划船的身毒桨手拼命往上爬。
“跃过去!短兵相接!”
但乘着这接触后三列桨战舰未能抽身的短暂时刻,乐浪号甲板上,一群手持环刀,只穿皮甲的汉人士兵却在陈汤指挥下,拽着绳子跳帮而战。
他们是跟着陈汤在大洋上三战三捷的老兵,近战极其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