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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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南方的河湟已经足够拥挤,不但羌部为了几个河谷你争我夺,还有他们早早分化出来的同族支姓小月氏在此落脚,而这边的富饶程度,也不足以让狼何加入这场厮杀。
狼氏遂将希望寄托在昔日的敌人,匈奴身上,因为匈奴大单于的使者承诺,若重新夺回河西,便让狼姓小月氏回到他们的故乡游牧生活,还愿意封其为小月氏王。
于是从狼何的祖父起,便让匈奴使者穿过他们的领地南下河湟,醍醐阿达,是狼何继任酋帅后接待的第三位匈奴使了。
醍醐阿达这两个月没有白白浪费,他狂奔至小月氏,终于说服了狼何出兵,他已经听说汉军赵充国部抵达河湟的消息,那些长安汉军精锐的甲兵让匈奴遇上也会头疼,更勿论羌人,狼何的介入,是让战争在河湟持续下去的唯一办法。
“过河。”
眼下,醍醐阿达在鼓动狼何:“只要协助羌人击退汉军,等大单于夺取了河西,狼姓小月氏便能得到最好的牧场,单于更愿意以公主和亲。”
狼何的马上装饰着许多金饰,不少是匈奴使者送的,但匈奴给小月氏的好处,也仅限于此了。
他纵马在湿软的河边踱步,看着湟水南岸对峙的汉羌两军,以及安如磐石,羌人两万人都没啃动的西霆障,忽然问醍醐阿达:“使者,大单于真的会发兵河西么?为何我部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这是自然。”醍醐阿达不假思索:“只要汉军被羌人吸引到河湟,大单于和右贤王便能轻易击穿河西。”
狼何点了点头,让人准备渡河,眼下湟水较小较浅,泅渡并不困难,不过得有羌人在对岸掩护才行。
对岸的犹非得到呼唤后,立刻让各部向前移动,好让小月氏在他们侧后方的河滩上从容登岸,心细的羌人发现,对岸的小月氏打出了三面红旗。
而河谷东侧,眼看狼姓小月氏已开始小心翼翼地渡河,辛武贤忍耐不住了,便要下令士卒列阵向前推进,先将羌人逼退,再来个半渡而击!
“且慢!”
任弘却在眺望小月氏打的旗帜,又与支书低语几句后,纵马来到辛武贤面前:“辛都尉,再等一等!”
辛武贤之前犯下大错后,犹未吸取教训,依然喜欢打急仗:“等什么?等小月氏渡河后列好阵,让他们与羌人以三倍之众来攻击我军么?西安侯,莫做宋襄公!”
还敢跟我讲春秋古事,我可是《左传》专家!
任弘一听乐了,肃然道:“兵以胜为功,而不必讲究君子之道,但横冲直撞,可不一定能获胜。既然是西部都尉与护羌校尉协同作战,辛都尉便多听听我的建言,若想立功,便勒马等上片刻,若想再度铸成大错,便请下令进攻!”
“父亲。”眼看辛武贤与任弘起了冲突,辛庆忌连忙过来劝诫。
辛武贤瞪着任弘,这任护羌一直好说话,今日却变得格外强势,可他今日还能单独领兵,都是任弘在赵充国面前屡屡美言才得来的,最后还是咽下了不快,不情愿地说道:
“那便再等上片刻。”
时间一点点流逝,急行军至此的汉军已歇息够了,金城虎骑和义从骑的马儿也拉完了一轮马粪蛋,空气变得臭烘烘的,待会辛武贤的郡兵们就得踩着一地的马粪球前进。
而小月氏也几乎全部渡过到了湟水南岸来,马匹甩着身上的水珠,而狼何则与犹非派来的人接洽,商量着等会先零羌打头阵,小月氏在侧翼掩护,朝汉军的阵列发动冲击。
羌笛和号角响彻峡谷,犹非吆喝着乱糟糟的羌人驱马上前,有了三四千狼姓小月氏相助,他们又多了一分胜算,只要能在野战中击溃汉军,最好杀了那护羌校尉,斩断他的大旆,先零羌便又能聚集诸羌的人心,将这战争仗坚持下去。
可就在羌人将后背交给狼何时,这位带着部众不远千里来此的酋帅,却下了两道令人震惊的命令。
他指着正在马上寻找任弘位置的醍醐阿达,喝令道:“绑起来,待会献给任护羌作为礼物!”
醍醐阿达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小月氏人拽下马按住,吃了一嘴的河沙,他一下子恍然大悟,抬起头骂道:“狼何,任弘许了你什么好处?小月氏王的名号?还是这河湟谷地?大单于都能给!”
难怪狼何在自己抵达后数日始终不肯松口南下,直到某天才忽然同意,八成是见到了任弘派去的使者,醍醐阿达知道,任护羌很善于离间拉拢。
“都不是。”
狼何却大笑起来:“我部三代人与匈奴联合,却依然没踏入河西半步,反倒匈奴越来越弱,我部也因此为汉所恶,绝了关市,日子愈发难熬。反正都是做狗,能给匈奴这月氏的仇敌做,就不能给大汉做?跟着汝等小月氏连骨头都吃不上,跟着汉人,或许和支姓同族一样,有块肉吃。”
过去他们没得选,只能认仇做父,现在汉人主动递来骨头,可不得一口咬住。
“更何况,任护羌还真许了我匈奴绝对给不了的东西!”
狼何言罢也不理会醍醐阿达,抽出了剑,指向还蒙在鼓里,依然勇敢向前行进,与汉军交战的上万羌骑。
“向羌人进攻!打完这场仗,吾等也是义从骑!”
……
“西安侯,你做了什么?”
当看到汉羌两军接阵之际,羌人背后的狼姓小月氏忽然反水,朝盟友发动进攻时,辛武贤站在戎车上也一时惊愕。
招抚狼何这种事,他这金城西部都尉,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是意味着,他被排斥在以赵充国为首,任弘为副的前线决策圈外了呗。
任弘却笑道:“可击,击之,可安缉,安缉之,察乱羌胡之谋,乱其盟会,以为大汉所用……这不过是护羌校尉的本职,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罢了。”
“我在月余前,便上奏说服了大将军,给我招抚狼何之权,遣支书秘密北上。答应若狼姓小月氏归顺大汉,便可重开穷水塞关市,还许给了狼何一个地方,一个对大汉来说无用,却是小月氏梦寐以求的地方。”
“何处?”辛武贤皱起眉来,他以为是湟水,觉得这是引狼入室,没想到任弘说的竟是……
“甘露川。”
“甘露川是何地?”辛庆忌有些惊喜,他也不知道这里面的谋划,只见任护羌谈笑间,就让战局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如今羌骑虽众,却夹在汉军和狼姓小月氏之间,已是阵脚大乱,诸豪各自为战。
辛武贤却是知道的:“甘露川便是敦煌以北千余里,天山东麓,如今的匈奴右贤王庭。”
任弘笑道:“没错,那儿在一百多年前,是月氏王的夏牧场,也算月氏发源的故乡了。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水草肥美、宜耕宜牧。比狼何想要离开的穷水好无数倍,这地方,匈奴能给他么?”
虽然是空头支票,但对小月氏而言,也有极大的诱惑,大月氏在北印度做人上人不想回老家,他们却在穷山恶水间苦熬,怀念昔日故乡的美好时光呢。
在任弘看来,小月氏不但在河湟有用,到了未来汉匈决战之际,也能作为一支奇兵来使,而能驾驭得动这反复无常戎狄的人,除了威震金城的“河湟之虎”,还有谁呢?
早在先零羌忍不住出山那一刻,战争就结束了,河湟的鏖战接近尾声,任弘也要为下一场仗做谋划,抬高自己的身价和话语权,这叫做“自重”,他可不想回长安后又被霍光踢去做光禄大夫。
这场战争,注定改变河湟诸族的命运。
有人即将远离故土,迁徙去遥远的高寒之地,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有人在流浪了一百多年后,看到了回归故乡的希望。
而有的人,距离复仇的夙愿也不再遥远。
任弘看向远方十余里外的西霆障,一股浓浓的烟,从红石崖上升起,那是他与龙耶干芒约定的信号,看来烧当羌,也在胜利者和失败者中,做出了抉择。
他催动萝卜,汇入向前朝羌骑突击的金城虎骑中:“走罢辛都尉,你我是时候给这场仗,收个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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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东羌
被捆了扔在小月氏人的马背上,醍醐阿达眼里的世界是颠倒的。
蓝天朝下黄土地在上,万千奔腾的马儿头朝下,四蹄朝上,连同迎风而飞的护羌校尉大旆旁,一身玄甲铁胄的任护羌,也是被他那匹虎纹当胸的小母马骑着。
从醍醐阿达的视角看,汉、羌、小月氏三方的战场就更加混乱了,狼姓小月氏忽然发难袭击了羌人的侧后方,汉军的步卒乘机列阵上前,一下子缩短了距离,让羌人失去了机动姓,支姓小月氏则跟着任弘的金城虎骑,瞧准羌人最乱的位置一头冲了进去。
喊杀声震得远处的红崖岩上的烟也在微微颤动,不过半刻功夫,护羌校尉就带人将羌骑击了个对穿。
而远方西霆障外也重新响起了喊杀声,城内的汉军直接打开城门依次出城,佽(cì)飞甲士不装弓弩手了,以戈矛环刀橹盾列阵在前,彀者和迹射持弓弩在后,羌人攻城不是其对手,阵战也落了下风。在城外盯着他们的杨玉军,其身后似也出现了一阵骚乱,一时间无暇救援犹非,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汉人和小月氏冲得七零八落,失去了建制和战斗力。
一面是四下奔逃的羌骑,一面是稳步前进的汉军,这场战斗,胜负已分。
“又输了。”
醍醐阿达绝望地闭上了眼,方才反抗时挨了打,眼角破了,鲜血沿着他的鼻梁往下滑落。
他心中满是不甘,还有再度失败的屈辱,到头来反而是他找来的“救兵”给了羌人致命一击,提前结束了这场虎头蛇尾的叛乱。
但羌人亦是英勇的,即便腹背受敌,仍有不少人坚持战斗,犹非在退走前,甚至组织了一次对狼何的反扑,羌骑持矛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逼得小月氏不得不往河水里退了退。
这倒是给醍醐阿达找到了机会,他忽然跃起想要夺刀斩断绳子,结果却在争抢中滚落马下,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湟水河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
湟水在夏秋发洪水时浩浩荡荡,可一旦洪流过后,却又会恢复干涸低浅。
西霆塞一战,本就吃力的他们遭到了狼姓小月氏和烧当羌的前后背叛,一时间兵败如山倒,犹非带着残部向鲜水海败退,其大豪杨玉甚至和主力跑散了,被烧当羌堵在了山中。
湟源的山中石穴里,先零羌大豪杨玉披散着头发,身上中了两箭,身边的亲随皆已战死,他只堪堪挥刀逼退了烧当羌的追兵,朝外面破口大骂。
“烧当,汉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在背后捅了先零一刀!”
缄默良久后,烧当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小榆谷。”
杨玉按着伤口,骂声不绝于耳:“你就为了一个山谷,出卖了自己的同族?出卖你妻子的父亲。”
“杨玉,你不也为了湟峡的河谷,灭了龙耶部么?”
烧当反驳:“小榆谷能让烧当羌离开贫瘠的大允谷,多养活一倍的部众,这场战争后,肯定会有很多先零小豪投靠我,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中豪,而是坐拥几千帐落的大豪!再无人敢欺辱!”
河湟弱肉强食,诸羌对待实力不济的小种,往往是劫掠吞并,掠取财畜,夺居其地。如龙耶部那样在内战里惨遭灭族的不在少数,烧当作为小部落,只能依附于先零,小心伺候,生怕重蹈龙耶的命运。
“然后呢?”
杨玉反问道:“一代人后,人口滋生,你会发现,小榆谷不够养活他们了。”
“为了部众能活,你便会进攻那些小部,掠其牛羊,或者与占据了大榆谷的罕开羌开战,为了一个河谷,战死数百上千丁壮。但羌人有饶妻之俗,父没则妻后母,兄亡则纳寡嫂,部落里没有鳏寡之人,种类繁炽,人口很快就能补回来。”
于是延续前代人的仇恨,再厮杀一回,如此循环往复,这就是数十年间,羌人在河湟的命运。
如先零这样侥幸独霸一方后,南得大小榆谷以广其众,北阻大河因以为固,又有西海鱼盐之利,缘山滨水,以广田蓄,故能强大,常雄诸种,恃其权勇,招诱羌胡。
这时候便会发现,大小榆谷仍是不够,西方是高寒之地,作为首领,目光自然而然投向了肥饶的湟水谷地,可那是汉人霸占的禁区。
杨玉吐出了一口鲜血,但身上的箭却不敢拔:“汉人贪婪,宁可霸占土地闲置,也不肯让吾等去放牧。是他们堵死了羌人的出路,若不想一代代自相残杀,羌人便只能联手,冲破这篱笆!”
“我虽然败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