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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汉阙-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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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前往的第一家,便是隔壁的杨府,任弘前几天答应杨恽要去拜访的。
  “我要的东西买来了没?”
  九月初九这天下午,任弘特地洗沐更衣,等了半天韩敢当才回来,却是带了几头活的小羊羔!
  “任君,你都封侯了还要亲自下厨?”
  韩敢当一边说着一边期待地搓手:“不知今日吃甚么?是手抓饭还是黄焖羊肉?我都饿坏了。”
  他还主动请缨去杀羊。
  “没见识,这羊可不是用来吃的。”
  任弘嫌弃地看了饿死鬼投胎的韩敢当一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布,裹在体量中等,毛发最干净的那头羊羔身上。
  又用绳索将其前足、后足裹了,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接着便将羊羔往怀里一抱。
  没办法,这便是汉人正式登门拜访的礼仪:士见士要带风干的腊鸡,下大夫相见要带肥美的大雁,没大雁的时节换成鹅也行。
  而任弘已封列侯,杨敞则是御史大夫,肯定算“上大夫”了,所以就要带羊羔作为拜礼。
  不但礼物种类有别,抱的姿势也有考究,任弘已经问过常惠了,得两手执前后足,横捧羊羔,羊头朝左。
  总之就是公主抱啦!
  任弘就这样亲密地抱着无辜的小羊羔儿往外走,路过马厩时,关在这的萝卜看到了似乎有些生气,嘴里猛嚼豆子,还放了一个很响的屁。
  任弘就这样捧着羔到了杨府门前,让夏翁帮自己叩响了门。
  他早就跟杨府说过这个时辰会来正式拜访,杨敞也早已穿戴着一身常服等在府门附近了,看到任弘到来,露出了灿烂的笑。
  但却没有请任弘进去,而是两个人站在门槛内外开始演戏。
  还是那该死的相见礼,杨敞一边推让着礼物,嘴里还要说着什么“某不敢为仪,固以请”“某也固辞,不得命,将走见。闻吾子称羔,敢辞羔。”
  翻译成人话就是:“小任你看看你,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拿回去拿回去!”
  按照规矩,主人要推辞三次,最后客人还得放下东西就跑,主人再去邀请回来。
  “敞也固辞,不得命,敢不敬从!”
  如是再三,杨敞才对任弘一揖,邀请他从门东侧入内,结束了这场戏。
  任弘终于能摆脱怀里乱动的小羊羔了,真累啊,中国人的客气推让真是两千年不变的传统,而且还不怎么优良。过年拿红包时要如何礼貌而不失尴尬的推辞,又能最终将钱拿到手,是所有年轻人的噩梦。
  果然,任弘进了杨府后,就看到杨家的丑二郎在里面笼着袖子,幸灾乐祸。
  跟杨恽见过几次,任弘知道这是个不拘礼数的人,若他做了杨家主人,任弘直接拎着羊羔进来就是了。
  但杨敞自诩赤泉侯之后,书香门第,虽然侯位早丢了,对做给外人看的规矩,倒是很热衷。
  而杨敞的长子名为杨忠,与其父一样,是个无趣古板的人,看来他们家就出了杨恽一个异数。
  杨家父子引着他过了庭院,这府邸比任弘的新宅还要大些,不管到哪都有许多奴婢家仆侍立着,再观察御史大夫府的摆设装饰,多是精美的漆器,看来杨敞还是蛮有钱的。
  到了厅堂外,却见这儿站着一位梳着倭堕髻的中年妇人,着一袭朴素的深衣,虽然看上去瘦弱,眉目间却有些英气。
  这便是司马迁的女儿,司马英了。
  任弘几步上前,行了晚辈之礼:“侄任氏不肖孙弘,见过杨夫人!”
  “西安侯真是折杀老妇了,若你还不肖,那这硕大一个长安,就再没有男儿了。”
  四十多岁称老妇只是正常操作,司马英向他回礼,任弘毕竟已是列侯,即便司马氏与任氏有故,也不敢以长辈居之。
  很显然,在家外面是杨敞做主,可在家里,却是司马英做主的,她笑着说道:“往后再来,那些虚礼就免了,任氏与司马氏曾是故交,西安侯可以将这当成自己家。”
  等入厅堂就坐后,她仔细打量任弘后道:“西安侯容貌更似其母。”
  这之后便是拉家常时间了,司马英还说起当年:“两家还交好时,任益州曾带着你去过我父亲在茂陵的家中,当时恽儿也在,汝等才三岁,还在院子里打了一架。”
  任安做过益州刺史,故有此称,不过任弘本就没少时的记忆,看杨恽满脸的不耐烦,大概也忘了。
  “吾等还没将汝二人分来,任益州和家父,便在厅堂里吵了起来,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之后任益州又给父亲来过信,而父亲却一直踌躇不知如何下笔,故未能回复,直到任益州卷入巫蛊事下狱……”
  客气寒暄之后,杨夫人也不啰嗦,直奔主题。
  “特地让西安侯来,一是想看看任氏的后人。二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恽儿,端上来吧。”
  杨恽捧来了一个漆木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摞着好几张帛,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这便是父亲总算写出来,却终究未能交到任益州手中的那封信。”
  任弘恭恭敬敬接过来,一看第一张上写着:“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
  果然,任弘没猜错,司马英要给自己的,正是《报任安书》!
  ……
  这是一封很长很长的信,足足有两千余字,写满了十多张帛,字迹一开始是冷静规整的,可越是往后,就越是奔放洒脱,那笔下挥洒出来的似乎不是墨汁,而是书写者的悲愤!
  任弘在里面看到了那句流传千古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也看到了他前世在语文课上被老师点名起来背诵过的大长段:“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说是给任安的回信,可在任弘前后两世的经验读来,这其实是太史公写给自己的。
  满篇皆是他砥砺前行的心路历程。
  上面有他在天汉年时为李陵辩护进,却被汉武帝认为是在诽谤小舅子李广利无功而有过,因而引火烧身的前因后果。
  还有司马迁被定罪下蚕室时的两难。
  据司马英说,司马氏并不富裕,太史公更不是肥差。继承了其父司马谈撰写史书的遗志后,虽然可以阅览石渠阁的藏书,但司马迁为了搜集一些未能收录的著述,常常不惜重金求书。
  甚至为了购得一份孤本的纵横家书一观,到了卖田的程度。
  所以五十万赎罪钱,他是绝对出不起的,女婿和儿女四处求人也凑不出来,那时候杨敞也只是个小吏,绝无今日的富裕气派。而司马迁的朋友们,要么是任安这种空有义气却没钱的穷鬼,要么就避之不及,哪里还肯帮他。
  当然,司马迁也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效仿张汤等卿相,在被判刑之前,选择自我了断,便能免受奇辱!
  但他若如此死去,却又于心不忍,因为史书还未写完。
  “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后世有些学生会在作文里这么写:“司马迁在狱中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宫刑。”
  其实也没错,这种刑罚的可怕之处在于,绝非一时之痛,处刑之后,生理和心理仍将遭受折磨,垢莫大于宫刑啊!
  司马迁要忍受旁人的讥讽、鄙夷,还要与自己内心做斗争,咬着牙写完著述,可不是一次次受刑么?
  而任弘看完后,最直观的感觉是……
  “太史公的文笔,是真的好!”
  在悬泉置做了许久小吏,回到长安又跟那些策书打交道,任弘已经习惯了这时代的书面语,但不少人写的东西是真的枯燥泛味,让人犯困。
  但司马迁笔下则不然,气势磅礴,有如长江大河,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旁征博引,时而欲言又止,让人欲罢不能。
  这似乎是一场跨越古今两千年的对话,任弘看到的,是一个在无上皇权淫威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放弃了所有尊严,拼尽了全力,只为保全最后一点理想的倔强老人。
  见任弘释卷,司马英告诉他:
  “这便是家父的绝笔之书,在那之后不久,他便辞世了。”
  司马英站起身来,长叹道:“如今我能将此物交给任益州后人,也算是将这一封当时不能寄也不敢寄的信,代父亲寄出去了,他若在黄泉下得知,应能敞怀罢!”
  是啊,这封报任安书,便是那部奇书最后的句号了。
  任弘将帛书小心翼翼放回木匣里,让夏丁卯收起来,认真地说道:
  “多谢太史公当年救了我的性命,此恩绝不忘怀。也多谢杨夫人愿将这封信交给我!”
  “这将是任氏的传家之宝!”
  任弘长拜道谢,却又道:
  “御史大夫,杨夫人,小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
  PS:第二章 在下午,第三章在晚上。
  另外推荐一本历史文《执魏》,少见的南北朝题材,感兴趣的可以去康康。作者是新人,暴躁老哥们轻喷。


第166章 最后的倾诉
  “夫人,那书里面有些话语,若是被有心人揪出来,或许会被说成是诽谤之言啊,能让外人看么……”
  对任弘希望能一观《太史公书》的请求,胆小怕事的杨敞是有些不愿的。
  司马英却自有主意:“该删的部分,诸如孝景及先帝本纪,早就被孝武皇帝看过后,怒而削之了,故此两纪有录无书。父亲成书之后,恐遭当政者毁弃,便将正本藏之名山,又让我抄了副本,留在京师。”
  此书本就是司马谈、司马迁两代人搜集资料,独立完成,乃私家著史,不似后世很多正史都是官方设馆修史,集众人之力合成一书。
  所以它的归属权,自是司马迁自己做主,这便是世间唯一两份《太史公书》。
  “那宗正刘德素来喜好黄老,不也曾数次拜访我家,求得韩非老子列传等篇观摩么?西安侯既为我家世交,那封父亲给任安的信言辞之剧烈愤慨他都看了,入阁一观又有何不可?”
  书毕竟是司马家的,杨敞反对无效,得了母亲允许后,杨恽遂带着任弘往后院走去。
  杨恽有些疑惑:“西安侯为何会想看祖父遗作?”
  任弘的回答让他挑不出毛病来。
  “读史使人明志,我听闻太史公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数千年史事,一直心向往之。”
  杨恽不置可否,带着任弘来到一个外面随时随地搁着几个水桶的屋舍,用随身携带的唯一一枚钥匙,打开了紧锁的门。
  里面没有落尘,没有积灰,别看杨恽一副不着调的模样,但从十岁起,他便每天都来亲自清扫这间屋子,这个从小就过分聪明的丑孩儿,与外界总是格格不入,唯独外祖父的文字,能让他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出现在任弘面前的,是架设在三面墙壁的书架,上面搁慢了一摞摞竹简,摆满了整个屋舍。
  做过小吏的任弘最清楚不过了,一片简大概能写三十多字,所以当年东方朔待诏金马门时,就曾用了三千片竹简写简历,写了整整一百卷,大概十万字,光扛过去给汉武帝就要两个人。
  而《太史公书》又写了多少字?
  杨恽早就将每一卷都翻过许多遍,颇为自豪地介绍道:
  “外祖父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下至于孝武太初年间,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共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
  也就是五百多卷竹简,什么叫汗牛充栋,这就是啊!
  搁信息量爆炸的后世,五十多万是小儿科,但在汉朝,像东方朔那样,从小到大读过的《书》和《兵法》加起来四十万言,就已经是“学富五车”了。
  更何况,这五十万言里,几乎每一卷都是能传世进语文课本的经典。
  任弘拿起靠右边的第一卷来,却是《五帝本纪》,就是这一卷,奠定了中国人“炎黄子孙”的说法啊。 
  于是他拿着竹简,很自来熟地坐到屋舍中央的案几后,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西安侯你这是……”
  任弘抬起头:“杨夫人不是让我将这当成自己家么?子幼不必管我,你家庖厨饭熟时,我闻到香味自会出去。”
  任弘全然忘了,韩敢当还在他家里饿着呢!
  杨恽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非但不恼,反而十分高兴,走上前来,亲自为任弘打开了窗,让外面的光线照射进来。
  “西安侯,你还真是个妙人啊!我喜欢!”
  ……
  从九月初十到九月十四,任弘连续五天,每天一早都准时抱一头小羊羔来杨家拜访。见过司马英后,就一头扎进小书屋里,大有管他春夏与秋冬之势。
  杨恽去看过任弘几次,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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