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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江湖那么大-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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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喜阳懒腰都来不及伸完; 大惊失色; 转身就想溜。
  祝燕隐热情打招呼:“早啊!”
  厉随站在他身边; 虽然不再似昨日那般黑风煞气你们都得死,但也没友好亲切到哪里去,尤其是腰间那把湘君剑; 看得刘喜阳心都要僵,半天才强挤出一个半死不活的笑:“祝公子,厉宫主。”
  祝燕隐跨进院门:“刘兄吃过早饭了吗?”
  刘喜阳立刻说; 没吃,正准备去吃。
  祝燕隐一拍手:“我就说; 正好能赶上。”
  刘喜阳:赶上?
  祝府家丁鱼贯而入; 端来了八个碟子八个碗,依次放在桌上,又摆好银筷银匙,架势跟皇宫设宴差不多。
  “……”
  祝燕隐解释:“我就猜到刘兄没有吃,所以特意多备了一份。”
  也好防止你饭遁。
  刘喜阳硬起头皮问:“祝兄今日找我; 又是为了聊字画?”
  “是。”祝燕隐道,“昨日与刘兄相谈甚欢,可谓一见如故,我家中还藏有半卷《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若有机会,盼着能与刘兄一道品鉴。”
  刘喜阳其实是没什么心情聊字画的,但他昨日已试着再三拒绝——称病装晕装无知都用过了,祝燕隐却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摆明了是有别的目的。他心乱如麻又别无他法,只能敷衍附和:“我先前也曾见过今人摹本,其中太白星神与箕星神脸部修长,秀骨清像,颇有魏晋遗韵。”
  祝燕隐吩咐章叔泡来一壶茶,看架势又是要长谈。厉随对古玩字画毫无兴趣,也不想研究什么《笔阵图》的书法美学,他全程都在看着刘喜阳,眉目阴郁,沉沉裹着夏日雷雨,像是极度不耐烦——其实也确实不耐烦。
  有这么一尊煞神坐在身边,刘喜阳膝盖难免发软。祝燕隐却完全没受影响,还在闲聊,充分发挥了一下自身的博学长处,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从顾恺之说到王羲之,强行待满两个时辰才离开。
  临走时还要再恋恋不舍补充一句,我明天再继续拜访刘兄。
  刘喜阳刚刚才站起来,一听这话,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
  宛若一根霜打老茄子。
  祝燕隐差不多笑了一路。
  厉随问:“吓人好玩吗?”
  “这怎么能算吓人。”祝燕隐纠正,“若他没做亏心事,自然不必害怕。江湖中不知有多少门派想攀附万仞宫,现如今连你都亲自去了,他难道不应该高兴?”
  厉随摇头:“没人看到我会高兴。”
  “谁说的。”祝燕隐强调,“我看到你就很高兴。”
  他语调自然,又没有一丝犹豫,就像在说一件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事情。厉随嘴角扬了扬,问:“为何见到我会高兴?”
  祝燕隐掰着手指数,因为你功夫高,打架厉害,一出手就搞得天地间飞沙走石的,非常凶。
  厉随道:“江湖中功夫高,打架厉害,飞沙走石,看起来凶的人有许多。”
  “但他们都没你好看。”
  比如三阳关那位功夫很高的大叔前辈,生得皮肤黝黑高大威猛,满脸络腮胡子,走起路来气势惊人,身旁还要时时刻刻跟一名弟子,替他扛那把神似青龙偃月刀的兵器,的确也是厉害又凶,但祝二公子就从不肯多看人家一眼,甚至连走在一起都不愿意,区别待遇极了。
  厉随笑:“饿不饿,我送你回去?”
  “我们出去吃吧。”祝燕隐道,“正好散散心。”
  村子很小,不必骑马,走路就能到村口。中午的太阳很暖,晒得人骨头都酥了,祝燕隐使劲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臂,声音更懒:“你说那些人,放着这么舒服的日子不过,为何一门心思非要成魔?”
  “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厉随虚扶住他的腰,免得人掉下田埂,“有人求官,有人求财,有人求三餐温饱,自然也有人求所谓天下第一。”
  “那你呢,你求什么,杀了赤天和他的十六名护法?”
  “若没有我,也不会有今日的焚火殿,我自然要收拾干净。”
  “这是从何说起,你又不是焚火殿的爹。”祝燕隐不赞同这种说法,“像赤天那种丧心病狂的人,就算没有内功心法,没有你的内力,也一定会找到别的法子为祸武林,说不定还要比现在更厉害些,所以你不必都揽在自己身上。”
  厉随摇头:“没有我的内力,他不会比现在更厉害。”
  祝燕隐被他这抓重点的能力震住了:“所以搞了半天,你是在拐弯抹角的自夸。”
  厉随又笑,他很喜欢听他说话,叽叽喳喳的,像落进糖水碗里的冰。
  祝燕隐继续问:“那等杀完赤天之后呢,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按照常规,大魔头就该接一句很冷酷的“杀完赤天后,我也会死”,这样才符合人设。但这回不一样,在从江胜临那里讹来二十年后,他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想做,便道:“或许会去别的地方看看。”
  “别的地方是哪里,大瑜那么大,你去过江南吗?”
  “没有。”
  “那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祝燕隐诱拐得完全不心虚,“柳城又热闹又繁华,东边有一条大运河,夜晚画舫灯亮起时,会点亮半片天。西四街有魁星楼,里面每一道菜都做得好吃极了,城中还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塔,我一直就想上去看看,可平时都锁着。”
  厉随点头:“我带你上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祝燕隐看着他,“待雪城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们就一起回家!”
  厉随突然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祝燕隐毫无防备,心跳得很是狂野,这么快吗,我还没有准备好。
  厉随皱眉:“你怎么也不看路,有水坑。”
  祝燕隐回答,因为我一直在看你。
  张口就来,和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恶霸也没什么两样,真不愧是江南阔少。
  被调戏的大魔头并没有哭着去告官,也没有放下怀里的人:“这段路不好走。”
  祝燕隐脸皮很厚:“那就有劳。”
  看起来很蓬的祝二公子,其实并不重,像西域进贡来的波斯长毛猫,看似毛量惊人,其实一进水就只剩下细细一条,抱着没什么分量。
  祝燕隐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很无所事事地左看右看:“那儿有个面摊。”
  厉随将人放到地上,雪白的贵公子就还是很雪白,身上一点灰都没有沾。
  摊子上原本还有几名江湖人,一见厉随来了,便纷纷作鸟兽散,跑得比贼都快。这样一来,搞得老板也很紧张,他本来就上了年纪手哆嗦,这阵更哆嗦,一碗三鲜汤面煮得差点扑锅。
  祝燕隐索性亲自去帮忙。他学老板将面捞好,又弄了些翠绿的小葱与浇头上去,酱油醋辣椒分别盛一勺,挽起衣袖端到厉随面前,理直气壮地开出黑心价:“付银子!三百两!”
  面摊老板大惊失色:可不敢啊!
  厉随丢过去一粒宝石:“够吗?”
  “够,客人常来。”祝燕隐喜滋滋,“你尝尝,若不好吃的话,我就再去煮一碗。”
  厉随低头喝了一口汤。
  祝燕隐问:“如何?”
  酸苦辣咸,比自己过往二十余年的滋味更加一言难尽,厉随答:“不错。”
  祝燕隐来了兴趣:“真的假的,我就随手那么一放。”
  他自己也取了个调羹,满满喝了一大口汤,表情顿时僵硬。
  厉随戏谑地看他。
  祝燕隐:“……”
  不行,不能吐,读书人的面子不能丢。
  “咕嘟。”
  厉随又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他丢下筷子,那种发自内心的愉快,让祝燕隐怀疑下一刻就会有十个跛足的鲁青一起出现。
  面摊老板:当时的画面诡异极了,要不是因为我太穷,可能早就已经扔下了摊子去亡命天涯。
  但他很快就不穷了,一粒晶莹的小宝石落在案台上,滴溜溜打着转。
  厉随道:“劳驾,再煮一碗。”
  祝燕隐:“不不不,还是两碗吧。”我这厨艺确实不怎么样,你还是别吃了,万一吃出毛病,大家岂不是损失惨重。
  面摊的板凳不大,得挤着坐。祝燕隐又要了壶热水,想冲一冲杯盘,却被厉随握住壶把:“小心烫,我来吧。”
  两人的手覆在一起,气氛立刻就暧昧了起来。祝二公子虽然阅小话本无数,但他一般只看血雨腥风搞事情的部分,对大魔头和绝色妖姬的你侬我侬花前月下没什么兴趣,所以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半天没想好下一步。
  厉随握住他的手,将茶壶提起来,就那么冲水烫杯盘,表情极度自然。
  祝燕隐:原来还能这样,受教了。
  水很烫,手的温度也烫,祝燕隐侧头看着别处,尽量显得云淡风轻。小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能保持住现在这种状态已经算不容易,至少没有面红耳赤,看起来就还是很白净。
  厉随问:“你在想什么?”
  祝燕隐不假思索地回答:“想刘喜阳。”
  “我的人一直在盯着他。”厉随松开手,将碗盘轻轻放好,“你明日还要去找他吗?”
  “去。”祝燕隐道,“反正我闲得没事,他也好,他背后的人也好,能讹出一个算一个。”
  厉随道:“能替你寻个乐子,也算他一件功劳。”
  怎么能是寻乐子呢。祝燕隐叫屈,和他独处简直无聊,尤其是还要不断地找话题,几个时辰待下来,嘴皮子都要磨去一层。
  厉随道:“那便不要聊。”
  祝燕隐:“不要聊?”
  “你的目的是什么?”
  “让大家都知道我已经盯上了刘喜阳。”
  “那有什么必要说话?”
  “……”
  祝燕隐一想,有道理。
  “嗯,我懂了。”
  厉随笑笑,将筷子递给他。
  两人挤在一起吃完了面,至于味道好不好,不知道。
  回到住处时已近深夜,厉随看着祝燕隐进屋,自己却困意全无。在屋中坐了一阵,又起身出了门。
  祝小穗替祝燕隐将湿发擦干,又换好睡觉时穿的软衫,嘟囔:“公子最近出门都不爱带我了。”
  “不带你还不好吗?”祝燕隐趴在桌上,懒洋洋道,“正好休息。”
  “我不想休息,我要跟着公子。”祝小穗担心,“外头那么乱,公子还总是乱跑。”
  “我与厉宫主在一起。”祝燕隐不动声色地炫耀了一下,“有他在,没人敢伤我。”
  祝小穗实在不懂这结论是从何而来,在他眼里,厉宫主才是江湖中最危险的那个吧,怎么公子居然还待出了安全感。
  “你也去睡吧。”祝燕隐坐在床边,“明日陪我去找刘喜阳。”
  祝小穗答应一声,心想,先前公子只是买买宝剑看看话本,老爷与大少爷都头疼极了,若是知道现在还要日日厮混于江湖门派间,估计得仰天长叹三百声。
  唉。
  祝燕隐躺在被窝里,越躺越清醒,很有几分心乱如麻的调调,血也烫。
  门外忽然传来护卫的声音:“厉宫主,我家公子已经睡了。”
  祝燕隐:“我没睡!”
  护卫:“……”
  祝燕隐迅速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扯了根发带将头发束好,又整了整衣领,方才矜持地打开门:“找我有事?”
  厉随点头:“有。”
  祝燕隐侧身将他让进卧房,自己反手关上门:“什么事?”
  厉随道:“没事。”
  祝燕隐:“哦。”
  那这三更半夜的。
  他站在桌边,穿着奶白色的软衫,不再似白日里飘逸优雅,多了几分单薄的柔软温度,还没到点火盆的季节,房间里显得有些冷。刚打了一个喷嚏,人就已经被抱到了床上:“睡吧。”
  祝燕隐问:“那你呢?”
  厉随坐在床边:“我守着你。”
  祝二公子警惕地想,那我岂不是更睡不着了,就算能睡着也不能睡,万一磨牙打呼噜踢被子呢,优雅端庄的富贵面子还要不要了。
  于是道:“我说些柳城的事情给你听。”
  厉随点头:“好。”
  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祝燕隐缩在被子里,给他讲青石长街,讲西湖盛景,讲红烧狮子头与莼菜汤,还讲了花灯夜会,男男女女都会在那一晚出门,打扮得光鲜亮丽,期盼着能遇到心上人。
  厉随问:“你去过吗?”
  祝燕隐像是说困了,迷迷糊糊地答,我没去过,大哥不让我去,将来你陪我去。
  厉随替他熄了床头的灯烛,又在黑夜中静静坐了一阵,方才起身离开。
  祝燕隐:装睡好紧张,但幸好我一直保持住了优美的姿势!
  翌日清晨,厉随又去了山中找潘锦华。祝燕隐则是带着祝小穗,再度轻车熟路地摸去刘家庄。
  刘喜阳看起来已经差不多绝望了,走路都在飘飘打晃。
  弟子趁机道:“祝公子,我家少爷确实身体不舒服。”
  “那便快扶他去床上歇着。”祝燕隐很是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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