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樟纪事-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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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择看她抿了几小口水,脸色好多了。那天老中医说的话他都记着,女生不舒服可以多喝些热水。
“呜。。。。。。”
电话震动了,是丁母的号码。
招平安一接起,里面便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谁啊你!有病吧!多久的事还提什么提?晦气!你再这样我就天天打电话骂你!什么人啊!拿人消遣是吗?我们已经离开曲樟镇八年了!还说什么说。。。。。。”
“八年!是啊!他埋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八年!”招平安平静地打断。
那边安静了一下,粗重的呼吸不断,“你!你再给我啰嗦!我。。。。。。”
招平安不管不顾,继续说:“八年过去了!丁志强还一直重复着死前的事。埋在地下八年!再怎么善良怎么能没有怨气。你们是他的亲人,怎么就能忍心看他暗无天日地过了八年!”
她无故地歇斯底里,“你们害怕他,他有伤害过你们吗?
如果你们早早超度了,他现在就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以至于被镇在地底下八年吗?八年不见天日,你来试试!”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
“他出来了,回曲樟镇做个超度科仪,他就能好好地走了。”招平安放下电话,握住杯子的手有些抖。
阿择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指尖触及到的热度也显些让他动作不稳。
又是沉默。
阳光明明很暖和,招平安的手脚也渐渐生热,可那热度只浮于浅表。她垂眸看一双白色运动鞋,干净得什么尘埃也沾惹不上。
人死时意念微弱,或者执念深重的时候,就会徘徊在死去的地方,重复着死前的的轨迹。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等一个契机。
可是她的契机在哪?阿择的契机又在哪?
世道究竟是遵循什么,人喝过孟婆汤,上辈子的记忆没了,谁又知道这一世有无公平。
总是有那么多身不由己,谁来替他们喊冤。
后来丁家人回来了,丁父黢黑的一张脸木讷,丁母对这小镇有一种惊怕,却嘴硬地扬言说要招平安赔他们误工费,刚说完就被急风吹歪了半张脸。
招平安身上不干净,请了许阜镇的白家来主持超度。就是一个八百块钱半天的科仪,就能让丁志强少受那八年的黑暗。
可谁又能说这世道如何。
曲樟镇的南正巷得了一个街道的称号,实际就是穷得不能再穷的破落巷,这里做不到生意,而他们占着一个非农户口,也分不到田地。
活得比镇上人差正常,就连农户也比不上。
偏偏鸡毛蒜皮里的生活就是鸡飞狗跳。
丁志强这天放学回家,照常先接了弟弟妹妹回家,给他们安排作业。然后劈柴升火煮饭,空着的时间去井里挑水回来把水缸灌满。
饭烧好后先给弟弟妹妹盛上,自己去南街的麻将档里找丁母。
丁父是个老实勤快的瓦匠,经常做工到半夜才回。丁母爱打麻将,也常常不着家,带着最小的妹妹混在档子吃喝拉撒。
丁志强到了麻将档先熟门熟路地解开套着小妹的绳子,将她脏兮兮的小脸擦擦,鼻涕汗渍和灰粘在一起的黑垢,愣是一点也没擦下来。
他摸摸小妹妹的脑袋,抱起来,“妈,我做好饭了,先带妹妹回家洗澡了。”
“知道了!”丁母不耐烦地朝他摆手,“嘿!碰幺鸡!”
丁志强面无异色,抱着妹妹晃着哄着家去。只是原本是要拔高的年纪,却瘦弱得过分。
家里饭菜很简单,就是地里常见的白菜再加些油渣一起焖,很香的。弟弟妹妹两个皮猴子在学校疯得太过,饿狠了一下子吃了一大半的菜。
丁志强笑笑没说什么,用碗装起来一些给丁父,再给小妹添点白菜叶子在饭上,自己则用汤汁泡饭吃。
他们家孩子多,丁父向木匠朋友买了一个大澡盆,每次都是丁志强帮弟弟妹妹三个一起洗。
大妹是个小姑娘了,有了男女意识,本来就不太愿意让哥哥帮她洗,于是背着身子自己快速擦洗过穿衣服。
小弟洗好也站起来进屋自己找衣服穿,丁志强哄着贪玩的小妹,“小妹,洗太久了会感冒的。”
小妹努嘴,她才不怕,双手拍打水花玩。
“那泡久了皮肤会不好哦,皱皱的好难看。”
小小姑娘也爱美,犹豫了一会,“那我再玩两分钟。”
小孩的时间观念不同大人,她说的两分钟其实就是耍赖的行为。刚好弟弟在屋里喊着找不到衣服,丁志强笑着顺她,“好,我去帮二哥哥穿衣服,到时候你就要起来了。”
小妹洗干净的脸红扑扑的像个红富士苹果,大眼睛闪闪的,“嗯呢。”
小小姑娘自己能独占一个大澡盆,在里面还可以仰泳,身子像泥鳅似的滑来滑去,她笑得“咯咯咯”欢快。
丁志强在屋里也听着外面的动静,帮弟弟穿好衣服时外面突然没了声,他心一慌,立马出去查看,却见小妹扑在澡盆里,双手划拉着要起来,澡盆太大她小手够不到。
丁志强瞬间冲上去抱起小妹,窒息的人突然有了氧气,先是剧烈地咳嗽,眼泪鼻涕咳得飞溅,他心疼地抱着哄。
“哦哦哦。。。。。。没事没事了,小妹不哭,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吗?”
刚刚窒息的陌生的感觉包围着她,小妹只觉得好害怕,即使哥哥抱着她还后怕,哭得止不住。
她哭丁志强也想哭,他心口闷得紧,最后抱着妹妹一起闷声掉泪。
少年瘦弱的臂膀,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重。
丁家房间少,两个男孩一间房,两个女孩一间房。小妹下午受了惊吓,晚上抱着丁志强一直不撒手,他只好拍着她背,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她睡觉。
“外头落,屋满满儿,儿儿。。。。。。别怕怕。。。。。。儿儿。。。。。。睡觉觉。。。。。。”
少年经过变声期,声音有些低哑地震荡在胸膛,安抚了小小姑娘的害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妹不会突然手脚惊颤的时候,丁志强才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院门响了,然后是私语声。
父亲回来了,丁志强也准备回房睡觉。厨房关着门,裂缝的木门透着白炽灯的光,一丝一缕,像梦幻的彩带。
他走到柴房改造成的房间前,听到里面说着有关他的话。
“小强那么大了,上那么多学做什么,跟着你做瓦匠还能多挣一份钱。”
“穷人读书才是出路,难道一辈子跟我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吗?”丁父明显不同意丁母的话。
丁母不开心地哼了声,“我没钱做生活费了,今天挣的拿给我。”
接下来是窸窣塑料袋子的摩擦声,丁志强知道他爸掏钱了,他只是微微叹气,放轻动作回房。
第二天一早,丁志强跟父亲说可不可以砌个卫生间,因为油布围起来的洗澡房开始漏风了,马上天冷弟弟妹妹们洗澡怕受凉。
丁父应着,说:“到时候拉点砖和沙回来咱们爷俩一起盖起来,看看钱够不够,给你们兄弟也盖个房间。”
丁志强难得地笑出声,拽着书包的手想去抱一下父亲,男生的感情总是内敛些,他还是什么都没做,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
可能心情不一样吧,今天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丁志强回到家看到院里真的堆了小山似的沙土,小妹正赤着脚踩在沙堆上做小动物。
弟弟妹妹早就接回家了,妈妈今天在家做饭,爸爸拿着图纸开始计算盖房子要多少砖头。
眼里好似有暖流涌上,丁志强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怪不得老师总说要努力,坚持不懈,曙光就在前方。
果然是对的。
早上出门听父亲说过,今天会拉砖过来,还要请工人吃晚饭,还有肉吃。丁志强迫不及待打扫好班级卫生,擦好黑板,和同桌一起倒完垃圾。
秋风起,添了冷。树叶枯黄,傍晚的霞色也被驱赶而来度一层喜庆。
以前放学总是匆匆忙忙的,丁志强还是头一次这么看沿路的风景。
霞光漫天,鸟儿唱着它的五线谱,只是这当中还夹杂着“唧唧唧”虚弱又急促的呼救。
电线杆上麻雀幼鸟掉下来一只,扑腾着光溜溜的身子,它肯定好冷。丁志强将幼鸟放进掌心,它小小的脑袋蹭着他的指腹,有点点温暖。
好可怜,还活着一口气,天那么冷,它应该跟兄弟姐妹们一起取暖才是,就像他们兄妹几个冬天也爱挤一起烤火取暖。
丁志强将书包放在一旁,小心地把幼鸟揣进校服口袋,慢慢地攀上电线杆。他学过物理,知道干木不是导体,爬上去的时候仍小心地避开电线。
木杆太滑了,他没爬到顶就有点支持不住,好在手能够到鸟巢了。固定好身体后,摸着位置将幼鸟放进草窝里。
因为视觉盲区,丁志强以为那里没有电线,然而他整个人被电击到时大脑一片空白,身体麻痹着坠落,眼前只有一片昏黑,呼吸越来越难。。。。。。
下坠的落势和“砰”的巨响,终于能让他胸腔震出来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昏昏沉沉的意识,还有浑身的焦灼感。
霞光被暮色取而代之,好痛啊。。。。。。
好像有人抬着他,好像被覆盖在一个阴凉的地方,好像听到了一些话。
“这方法行吗?先去医院吧!”丁父的声音在抖。
丁母也没从慌乱中抽身,“能。。。。。。治好吗?小强如果治不好。。。。。。”花了那么多钱,人财两空怎么办啊!
刚刚镇医院的医生来过了,说这样的电灼伤他们设备技术都不足以治疗,赶紧叫他们送市里医院。
那可是市里医院啊,一个小感冒就能去了半个月收入的地方,他们穷人拿什么底气去啊!
考虑许久之后,丁父才开这口,但是丁母还在犹豫。男人沉默着蹲下,看着儿子焦黄淌水的皮肤,暗自落泪。
“先试试土办法吧,毕竟。。。。。。传到现在了。。。。。。”丁母小心翼翼地说,眼里也有泪流下。
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养了十几年,狗子都有感情了。有希望治一定要治,可是治不好呢,他们那三个孩子怎么办?
“明天吧,明天再打算。。。。。。”
丁父艰难地点了头。
弟弟和大妹对生离死别有了了解,看哥哥难受地被埋着呻‘吟,他们都不敢去看,也对那样陌生的溃烂的皮肤害怕。
小妹还不懂什么,她只知道那里埋着的是她的哥哥,哥哥疼。她跪在沙子旁看他,又不敢摸他受伤的脸,只敢抚抚他头发,唱着歌谣,给他呼呼。
丁志强开始发烧,烧得皮肤更灼烫难忍,凉凉的沙子也缓解不了。“啊。。。。。。唉。。。。。。”他的嗓子干疼,出气像用磨砂纸刮过一样,但他仍忍不住不喊。
夜了,小妹还在陪着哥哥,丁母来将她拉扯走,她还哭了会,慢慢地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哥哥变成了一张草席,一块白布,直挺挺地躺在那。血水浸透了白布,晕成了火照之路。
那堆沙终究没有砌起墙,而是用来埋葬了他。
第26章 阿择的决定
初夏的时候,期中考来临。
中午的气温很高,热到教室的风扇“哐哧哐哧”以最大档的风速运转,学生们还觉得不够,开始用折纸扇扇风。
招平安斥巨资100块钱买了两套校服,日常装就只能不买了。她座位靠窗,有徐徐微风,并不多热。
但是跟阿择的魂体比起来,那样的凉更沁人心扉。
考完语文的间隙,廖琴琴为接下来的数学考试紧张到额角冒汗,招平安想了想,拉着她手在掌心中画符。
“正气符,保你发挥超常。”
廖琴琴擦了下额角,扯了个勉强的笑,“你别闹了。”虽是这样说,她却没舍得握拳。
招平安心知肚明,廖琴琴学习刻苦,但总是在紧要关头掉链子,她太紧张。
“真的!能让你静下心来,你深呼吸看看,是不是胸口没那么闷了?”
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其他,廖琴琴真的觉得呼吸顺畅许多,她轻轻拢起掌心,搁在胸口的位置,“谢谢你,平安。”
“没事。”招平安笑笑,“你本来就不差,心态放好成绩当然就好了。”
廖琴琴心里暖暖的,说了几句话,又投入复习功课中。
四班里万晟半转身子看着,对着教学材料抓耳挠腮的林盛财。啧啧啧!他感叹了好几次,这货真的是“改邪归正”了!
就像。。。。。。就像言情小说有这么个情节,校霸富二代为追女主,成绩竟在短短一个月中从倒数爬到年级前十的位置,众人不禁慨叹浪子回头金不换,校霸用情至深。
不过看林盛财这皱眉思索的样子,明显是碰到瓶颈了,小说果然是小说,没有实际考据。
万晟百无聊赖地想着,瞥到窗外过去的关灵玉,他才开口打扰,“诶!你女神过去了!”
林盛财抬起发懵的眼睛,“啊?”
万晟挤了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