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春光-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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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温家和白家的比赛,中间众人休息,免不了要吃要喝,田幼薇忙着赶回去招呼生意,走到自家凉棚门口,但见里头最好的位置坐了个熟悉的淡绿色身影。
正是之前那个作怪的绿衣少年,她立时顿住脚步,侧身躲到一旁静观其变。
但见绿衣少年低着头在吃她做的凉面,挑挑拣拣的,一副嫌弃的样子,但也没见他真丢开碗筷不吃。
旁边站着的还是那个讨人嫌的死宦官,另有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一旁,半垂了头,束着手一动不动。
那男子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衫,又瘦又高,鹅蛋脸,五官分明,薄唇微抿,透着一股子狠劲,颇有几分眼熟。
田幼薇仔细看了片刻,想起一个人来。
寒风中衣衫褴褛,裤腿高高吊起,露出一大截脚脖子、神色狠厉的少年郎——谢大老爷不肯相认的那个外室子。
☆、第169章 我要你们输球
这么些人,全都凑到了这里……
这个绿衣少年明显不是个好人,谢大老爷那个外室子来这里肯定也不是为了和谢家相认。
田幼薇紧张得很,不知这些奇奇怪怪的人为何会凑到这里,也不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她突然想起了邵璟——该不会是因为他的缘故吧?
这样一想,就很害怕。
她小心翼翼背过身往回走,想要立刻找到邵璟。
恰逢吴十八等人勾肩搭背,大声说笑着走过来,看到她就道:“阿薇妹妹,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里头有个贵人,招惹不得,你们还是去其他凉棚吃吧。”田幼薇警告完毕,急匆匆地走了。
“世妹……”吴十八喊了一声,却只得了田幼薇一个背影和匆匆一挥手。
其余人等自繁华的明州港而来,自觉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对田幼薇的警告好奇又不以为然,纷纷往前赶:“什么贵人啊,还真得去看看。”
吴十八不想凑这种无聊热闹,便站在那里目送田幼薇。
但见不远处,邵璟将红色的蹴鞠外服脱了搭在肩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衣,轻松又潇洒地和田幼薇碰了面,说了两句话后,二人头挨着头凑到了一起。
也不知邵璟说了句什么,田幼薇举起手掌对着他的背狠狠一巴掌拍下去。
吴十八晓得田幼薇的手劲不小,正替邵璟疼呢,就见田幼薇的手轻飘飘地摸了邵璟的背一下。
正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吓唬人而已。
邵璟一缩脖子,眼睛瞅着田幼薇,脸上全是灿烂快活的笑容。
田幼薇揪着他的手,拽了他往一边去,两个人边走边说,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吴十八蹙起眉头,心情莫名有些不快。
一个少年跑出来一把扯住他,语气急促:“十八哥,十八哥,你快来,你可知道里头坐了个什么人?”
吴十八道:“什么人?”
少年比划着,对着天上指了一下,紧张地道:“上头那位家的,带了个不长毛的中官,坐在里头吃凉面,那眼睛就和刀子似的。”
吴十八肃了神色:“你怎么知道是上头那位家的?是哪一个?”
少年道:“以往曾跟家中大人去临安,看见过,是小的那一个。我们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吴十八曾听闻长辈提过那位很是难缠,便道:“你们招惹他啦?”
少年道:“我们就是悄悄看了两眼,没曾想被他发现了,他就叫我们进去,其他人不知死活,进去了,我怕你不知道厉害也跟着闯进去,所以跑出来给你报个信。”
吴十八叹一口气:“我未必能躲过。”
正说着,就见另一个少年走出来道:“十八哥,那位贵人请你进去呢。”
吴十八无奈,只好走进去,又不好明说自己知道这人的身份,便若无其事地行个礼,道:“不知这位小哥找在下什么事?”
绿衣少年淡漠地瞟了他一眼,拖长声音道:“你就是明州吴家的吴十八?你可知道这个赌局是谁设的?”
吴十八谨慎地道:“是明州的邹家。”
绿衣少年沉默片刻,道:“以你看,明日你们能赢么?”
吴十八试探着道:“这可说不好……赛场上的事,瞬间变化万千,要看运气的。”
“那我若是要你们输呢!”绿衣少年把筷子丢开,目光一扫,身旁的宦官和蓝衫男子便走过去将几人的退路堵住。
吴十八皱起眉头:“在下不知贵人何意……”
“我要你们输给温家或者是白家,让田家把图册交出来,懂了么?”绿衣少年冷冷地道:“我刚才问了,他们都以你为首,只要你说一声,他们都会听你的。”
吴十八抿紧唇,半垂着眼不出声。
绿衣少年呵笑一声,道:“啧,真是有骨气的人呢……”
话音未落,宦官已然纵身而起,直扑吴十八。
吴十八早有防备,侧身一让,拔腿就要跑。
那宦官一击不中,随手将另一个少年抓在手中,阴测测地道:“小子,你能往哪里跑?”
吴十八果然停下来,却是道:“小胡,对不住,打假球这种事咱们不能做。”
此种情形,他自知绝不能退让,否则便是没完没了。
少年忍痛喊道:“是不能做,否则以后哥几个的江湖名声会比烂鱼还臭,再不会有人请我们打比赛。”
宦官大怒,用力一拧,少年尖叫出声,另外几个少年纷纷抓起桌椅板凳冲上去:“拼了!”
一旁忙活的田家女眷见状,全都尖叫着往外跑:“杀人啦,杀人啦!”
于是好多赌徒往这边狂冲而来,激动地道:“杀人?在哪里?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杀人?”
田秉和廖姝站在凉棚附近,含情脉脉地两两相望,听得这边热闹,立刻收心,叫阿斗:“你看好廖姑娘,我去看看!”
不等廖姝出声,他已经跑远了。
廖姝急得跺脚:“别看热闹呀……”
阿斗踮着脚拽着脖子往前看:“姑娘,那可不是看热闹呢,出事的好像是咱们家的凉棚。”
廖姝一看,脸都白了,提起裙子往前跑:“快去看看,阿薇这个时候在里头呢!”
却见白师傅和小虫快步而来,师徒二人走得飞快,虎虎生风,气势迫人。
廖姝连忙叫道:“白师傅,我们家的凉棚里头有人闹事,阿薇好像在里头……”
白师傅点点头,一个纵身,抢在田秉前头直入凉棚,但见里头吴十八等人正围着一个宦官拖、拉、扯、咬、抱、坠,便皱了眉头,跨步上前,抓住一个少年的衣领往后一扔。
少年腾云驾雾一般飞起,却稳稳落地,毫发无伤。
接着,白师傅的手往前一伸一拧一甩,也不知是怎么弄的,宦官便迫不得已松手后退,怒目而视,喝骂道:“哪里来的老匹夫,竟敢多管闲事!”
白师傅收手肃立,将吴十八等人护在身后,淡淡地道:“一个不怕死的老匹夫,照顾一下家里的客人,怎么会是多管闲事呢?”
☆、第170章 天潢贵胄
白师傅衣衫落拓,昂然而立;宦官衣袍精致,盛气凌人。
二人面对面站着,彼此瞪视着对方,互不相让。
一个少年小声道:“十八哥,我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被白师傅抛出去的那个少年则道:“我感觉到了一股正气。”
吴十八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白师傅,眼里满是赞赏。
绿衣少年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白师傅,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田秉跑过来,小声道:“怎么回事?”
少年们忙着将刚才的事情说了,小声推测:“要我们输球,要么就是他想狠赚一笔,要么他就是白温两家的靠山。”
田秉大为着急,立刻就要去找廖先生来处理这事。
此时,凉棚外头已经汇聚了许多看热闹的赌徒。
田秉刚挤出人群,就听有人高声喊道:“里头的那个穿绿衣服的人,仗势逼迫田家打假球!他好赢钱!”
喧闹的人群先是一静,众赌徒茫然四顾,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接着又有人高声应和道:“什么?要打假球作弊骗大家的钱?那可不行!愿赌服输!任他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众赌徒猛地反应过来,群情激奋:“谁想作假骗大伙儿的钱?打他!揍他!”
嚷嚷着,闹闹着,传到前头话变了味儿,成了凉棚里头的人已经靠着作假骗了大家的钱。
许多赌徒吼叫着冲进去,推翻了桌椅板凳,大声叫道:“是谁?是谁?”
“穿绿衣服的那个!”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赌徒们迅速扑了过去。
他们可不知道什么贵人不贵人的,只知道谁敢作弊断他们的财路,那就活该被打死。
绿衣少年看着这汹涌而来、狰狞凶悍的众赌徒,终于勃然变色,跳将起来大声喊道:“谁敢乱来,我是尚国公!”
那宦官也丢下白师傅,冲过去护住绿衣少年,蓝袍男子则是抽出一把朴刀用力砍翻一张桌子,厉声叫道:“此乃天潢贵胄!尔等公然作乱,是不想要命了吗?”
然而前方的赌徒听见了,后头的赌徒却没听见,你推我,我推你,如巨浪一样扑打过来,将绿衣少年和宦官等人挤得踉踉跄跄。
田秉急出了满脑门的汗,眼皮直跳,真叫这天潢贵胄在这里出事,谁也跑不了,田家怕是要死绝了。
于是急得大声嘶吼:“不许动手!不许动手!”
然而人潮汹涌,将他隔绝在外,他的声音也被汹涌的人声所吞没,就连向白师傅求助都不能。
正着急时,忽听“铛铛铛”一阵锣响,一道清脆宏亮的声音响彻全场:“赔钱啦!赔钱啦!田家对阵谢家的钱算出来啦!听闻今日的钱不够,先到先得!”
于是众赌徒忽然转了个方向,朝着外头跑去,一会儿功夫,只剩下寥寥几个人。
宦官被踩丢了鞋子,抓散了发髻,扯坏了袖子。
绿衣少年呆若木鸡,傻傻地看着前方,面色惨白。
蓝衣男子的衣服被撕坏,光着半条腿。
然而幸好都还活着,都还完好无损。
事情大起大落,田秉想哭又想笑,颤抖着嘴唇看向左后方——邵璟和田幼薇并肩而立,二人手里各拿着一面铜锣。
刚才敲锣嚷嚷的,正是他二人。
凉棚里死一般的静寂。
半晌,吴十八小声道:“国公爷?”
绿衣少年缓缓抬起眼来,定定地看向吴十八。
吴十八等人觉着他大概是被吓傻了,解气又不敢出声,全都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看。
沉默的尴尬弥漫开来。
忽听小虫痛心疾首地叫道:“不好!阿薇做的凉面被打翻在地上了!好可惜啊!”
众人纷纷回眸,但见小虫朝着地上一盆凉面扑过去,又馋又可惜,一边拣一边骂:“不爱惜粮食,要被雷劈的!”
“走!”绿衣少年终于回神,阴沉沉地看了吴十八等人一眼,转身往外。
走到门口,恰好看到邵璟和田幼薇,就又冷冰冰地扫了二人一眼,继续前行。
却听邵璟大声道:“贵人,您可有仇家?”
绿衣少年顿住脚,却未回头,那宦官阴沉沉地道:“小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邵璟不以为然,叫道:“刚才有人在外嚷嚷,煽动赌客围攻贵人,这得多大的仇!”
田幼薇也道:“若非我们机智,今日在场的人都得不了好!可见贵人那位仇家用心之毒之狠非同一般,贵人千万要当心啊!”
绿衣少年沉默地扬长而去。
田秉长出一口气,汗湿衣衫,对着邵璟和田幼薇道:“多亏你们机智。”
刚才那一席话不但洗清了田家的嫌疑,还卖了个人情,当然,那个什么尚国公接不接这人情又是另一说了。
邵璟将田幼薇手中的铜锣接过来拎着,问道:“大家都还好吧?”
白师傅点点头,并不多话,招呼着小虫就走了。
众人缓过气来,一个少年小声道:“十八哥,听说这位心胸狭窄,受此惊吓暗算,不知会不会因此迁怒我们。”
吴十八也很不安,勉强安慰道:“不知者无罪,我们之前不知他是谁,只和他的手下动了手,并未危及到他,应该不会吧。”
田秉听到这里,深深一揖:“都是为我家的事才拖累了各位,各位不如立刻回去,这里的事不用管了。”
吴十八道:“不能半途而废……”
话未说完,就有两只手轻扯他的袖子,正是随他一同前来的两个少年。
少年人做事但凭一腔热血,冲动过后才知害怕。
倘若只是他们几个和宦官之间冲突一二,那也算不得什么,因为说起来只是少年意气,争强斗狠而已。
但后来发生了赌徒围堵冲击的事,那就非同小可了。
若被迁怒,少不得家中也要受到牵连。
吴十八那句“只剩最后一场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