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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梦回大明十二年-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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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破了命中大劫,便是万万人之上,还有何不满意的?唔,做此愁眉?”

安媛还欲再问,却听另一人忽然冷冷道,“宫中女子,谁不是富贵的命。李夫人养育皇子,自然是富贵至极的命数,这个在下也算得出。”此人衣衫磊落,正是久别多日的王大夫,他此时见了安媛,宽清磊落的行了个礼,微笑道,“许久未见,夫人安好?”安媛还过礼,却是惊诧,随即想到那日嘉靖皇帝寿筵上所见的画,顿时有些了然,微笑道,“王大夫,你……你……你的心愿达成了?”

王元美点了点头,亦含泪道,“在下为报父仇,隐忍多年,恨不能生啖严嵩老贼。幸有尊兄成梁将军与当今陛下相助,方有机会扳倒老贼!那日菜市口上将小贼严世番千刀万剐处死,在下化了二两银子去买了一块他腿上刮下的肉,亲手炖成汤盅吃了下去,以慰我父在天亡魂!”

安媛听得骇然,自从那天在寿宴上见了严嵩来奉画,她就隐隐猜到这画与自己在李成梁处所见的那幅画有关系。王元美苦心要报仇,自然了解到严嵩投机心切,想寻到绝世名画《清明上河图》 献给皇帝复宠,于是他们才精心布置了一切。原来严世番已经被千刀万剐的处死了,听到市井中有人争先恐后出银买其肉的说法,也都是真的。她脑海中浮现过严世番那张眇目的面孔,心里却有些不忍,低声道,“王大夫能报父仇就好,没想到……没想到王先生是陛下的人。”

王元美有些得意的说道,“自然,若没有陛下的苦心布置,元美就算伪造了画作,想拿去掉包也不是容易的事。”

安媛想起那日裕王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为景王分辨的样子,愈发觉得不寒而栗,她忍住心中的厌恶,淡淡道,“哦,真是布置周全的紧。”

冷不防蓝真人忽然插了话,“王公子的画模仿的再像,若没有贫道提供的明矾,如何能在画上显出海瑞那厮的骂文来。”

王元美瞥了一眼蓝真人,却甚是不屑道,“夫人万金之体,何必在此听这小人胡吣。斋蘸求仙之徒,祸国殃民四十余年,真乃国之悲也!”

安媛微觉得尴尬,知道王元美是儒生,最厌恶的便是仙道之徒。侧目只见蓝真人忽然笑道,“王公子面上俱笼黑气,我观王公子一心侍奉陛下左右,倒是想求个功名的,”王大夫闻言黑沉了脸不去理他。只听蓝真人又道,“王公子,恕贫道直言,你这一世没什么仕官之运,而且命中犯大冲,近日恐有大劫,此番若能脱出升天,不若安安心心的归家做些学问,恐怕日后青史留名,亦不在千古名臣之下。”

王元美冷笑道,“李夫人有大劫,在下也有大劫,人人都有大劫,就不知蓝真人的大劫什么时候到?”

蓝真人豁然睁目,唇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绮丽,“贫道的大劫,大抵也应在今日了。”

安媛见他们说的僵持,忙笑着打圆场道,“既然陛下都许诺了要将真人重封国师,真人以后自然也是有福之人,何必说这些晦气的话。”

武英殿内,裕王批着奏章,疲惫的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忽然向侍立在一旁的内阁大臣们问道,“新朝的年号和封号起好了么?”

徐阶这些日子操持先帝的丧事,被繁冗的封号礼节折腾的焦头烂额,早把这事抛在脑后,他愕然的张不开口。却听一旁的高拱振声说道,“陛下,臣等以拟好几个年号,请陛下定夺。”

裕王点了点头,“高先生说来听听。”

高拱微微瞥了徐阶一眼,不卑不亢的答道,“开裕、隆庆,宝光,请陛下定夺。”

“这是内阁共同拟定的么?”裕王微微皱眉,问道,“徐先生怎么看?”

徐阶心里微微不快,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和自己这个首辅大臣说一声。但他深知高拱是裕王的授业恩师,在裕王心中的地位其实远远超过自己这个前朝老臣,他识趣的退了一步,油滑的回答道,“陛下,老臣觉得宝光为年号不错,意思吉庆,又贴合如今天下太平盛世的气象。”

高拱插话道,“开裕也不错,开阖纵横,蔽除陈旧,一派新胜之气。”

取新退旧,怎么听怎么是有所指的。高拱不过是新入内阁,居然如此针锋相对、咄咄逼人。徐阶心里更加不悦,但面上依旧半分不露,躬身道,“高大人言之有理。这三个年号都是极好的,还是请陛下定夺吧。

裕王微一侧首,却是向最末望了去,“叔大,你认为呢?”

张居正俯身在地,宽大的袍袖遮住了他的面容,只听他稳声道,“开裕新盛,隆庆福绵,宝光华贵,各有所取,臣才学见识浅薄,委实难辨高下。”

高拱暗骂他圆滑,三个都说好,真是谁也不得罪。徐阶若有所思的望了望他,眉目间微微有些阴郁。却见裕王点了点头,说道,“朕知道了,那就改元隆庆吧。”

……

陈氏抱着翊钧等候在殿外,听着殿内的商议声一时难歇,不免侧目向身旁的一位宫装丽人打量了去。不动声色的夸奖道,“这位妹妹模样真俊,只是有些面生,不知出身什么人家?”

“臣妾殷氏,父亲是礼部侍郎殷士儋。”殷氏不过二八芳华,然后容貌艳丽、出身名门,举止都带着几丝傲气。

陈氏露出一丝慈和的笑容来,“妹妹这般好的容貌,只可惜衣着太清减了些,衬不上妹妹的绝世之容。”

……

徐阶见年号的事被高拱占了上风,也不甘示弱的抢先回道,“陛下英明。封号臣等也拟了,陈王妃请封为皇后,李夫人封为李妃娘娘,此外还有一位殷氏新晋入宫,依礼封为贵嫔,陛下之皇子请封为荣王如何?”

裕王微微点头,其他并无异议,只道,“李夫人养育皇子,封为贵妃吧。”

三个内阁大臣闻言肃然,都一并跪倒领旨。

泰福觑见裕王一边看折子,一边直揉额头,知道他处理政事有些乏了,他使了个眼色给侍立在殿角的阿保。阿保赶紧禀报道,“陛下,王妃娘娘带着小王爷来了。陛下传见么?”

果然裕王的眉头舒展了一些,目光从奏折上挪开,说道,“传她们进来。”

内眷入宫,外臣都要回避。徐阶小心翼翼的问道,“臣等都告辞了?”

“高先生和叔大都是朕的府邸旧臣了,徐先生还没有见过联的钧儿吧?”裕王目光中露出一丝温柔神色,笑道,“都是一家人一样,过几天登基大典册封时也要见的,不用讲那么多虚礼,一起见见吧。”

……

陈氏得了允许,姗姗的抱着孩子走进了大殿。陈氏相貌普通,衣饰又朴素,身在重孝之中,通身毫无缀物,只一袭麻制的衣裙拖到脚踝。相比起身后的殷氏却身着贵重的锦缎白绸,妆容精制,客貌妖冶美貌远甚于陈氏。

一旁的几位内阁大臣都是学究出身,面上都或许露出些不满来。裕王亦是先眼瞥到殷氏,微微不悦道,“侍云,国丧怎能穿丝绸?”

殷氏心里委屈,还未开言,只听陈氏柔声道,“孙妹妹年轻,还请陛下恕罪。”

裕王面色不愉,不再理睬殷氏,对陈氏说道,“恩,你以后是皇后,要好生约束后宫。殷氏虽然年轻只是选侍,也需多加教导。”

一瞬间,殷氏的从三品贵嫔就降为了从六品的选侍。殷氏委屈到了极致,扬眉却道,“陛下,不是臣妾的错处……”

“住口,”裕王厉声呵斥道,“皇后和诸位先生都在这里,怎么能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退下去好好思过。”

殷氏的眼眶倏的就红了,她也不敢再分辨,姗姗的行了礼便退走,几位阁臣见状尴尬,也借机退了下去。

走出殿门的时候,张居正望着押走殷氏的锦衣卫有些疑感,“新进宫的侍卫怎么这么面生?”

“陛下换了锦衣卫的都督,如今是朱希孝当差了。”高拱抚着长须,神神秘秘的说道,“今晚据说朱都督第一天当差,就去为陛下办一件大事呢。”

夜幕初临,如浓墨般看不到一丝月色。今夜的天色甚是反常,厚重的铅云层层密积,伸手也难见五指。

安媛见他们说的僵持,忙笑着打圆场道,“既然陛下都许诺了要将真人重封国师,真人以后自然也是有福之人,何必说这些晦气的话。”TXT电子书下载基地﹕。с○m

王元美初攀富贵,心思本是极热的,听了蓝真人这样丧气的话,脸上青灰一片,重重的唾了一声。

蓝真人冷哼一声,光洁如玉的面上微微露出不屑的神情,卷云墨文的袍袖轻甩,却是仰头望天。

墙头不知何时有了悉悉萃萃的声音,如锦衫微动,又似弓弦铮鸣,在暗夜听来尤是可怖的。王元美听了一瞬,赫然色变道,“这是什么声音?”

安媛微微迟疑的怔了一瞬,“好像是有人拉弓的声音?”

裕王望了望陈氏安静的面容,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又道,“安……李夫人呢?怎么没随你们一起过来?”

陈氏抬起脸庞,略有些浮肿的眼角露出几分惊诧,奇道,“陛下不是吩咐让安媛妹妹暂且在府中住着思过么?”

“谁说的,”裕王的面色蓦然就变了,一层浓重的惶恐笼上了他的面颊,手中的戒尺啪的扔出了许远,把一块金砖击得粉碎,“泰福,现在什么时辰了?”

“离酉时只有半刻了,”  泰福亦仓皇的抬头道,“陛下,现在是否传旨停止?”

“快马吩咐朱希孝,要立刻停止下来。”裕王立刻离席起身,大步流星的就往外走去。

“陛下不要生气,这都是殷妹妹说的,”陈氏在背后叫道,“若是殷妹妹误解了陛下的意思。臣妾明日就派人接李夫人回宫来住。”

裕王气不打一处来,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冗自远远的抛下了一句狠厉的话来,“把殷氏贱人给朕即刻处死。”

……

蓝真人无奈的瞧着他们,冷声道,“王公子的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狡兔死,走狗烹’竟也不知道?”

王元美脸上霎时划过惊惧与惶恐,厉声道,“不可能、不可能……陛下答立委我以重任……陛下是英明之主,怎会做这样的事。”

“正因为陛下是英明之主,我们才都得死,”蓝真人刻意咬重了“英明”二字,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不同于徐首辅、高先生他们,他们是君子,是国之栋梁,他们为陛下出谋划策都是阳谋,陛下登基后他们依旧位极人臣接受着所有人的尊重……我们一直替陛下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操持的都是阴谋,我们知道的都是肮脏的秘密,是陛下永远不能放在台面上的秘密……现在陛下赢了,我们也该结束使命了。这个道理王公子还没有想明白么?”说着他轻轻晃动手里的火折,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守卫不知何时都撤掉了,墙头上忽然出现了无数的蒙面黑衣人,各各手持利弓,闪着寒光的箭尖此刻都包着厚厚的纸版,对着府里的每一个角落,与此同时,一股干燥的油味充斥了这个院落,“你瞧瞧看这墙上站着的都是什么人?”

“这些都是锦衣卫?”王元美心里早巳明了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的面色瞬时惨白,四面环顾了一周,过了半晌,苦声道,“是……是……我们都是该死的……陛下着实英明……”

“那墙上拿着令旗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皇上信任的锦衣卫都督朱希孝。”

他忽然侧头看了一眼面无血色的安媛一眼,疑惑道,“那李夫人呢?您养育皇子,深受陛下宠爱,为何也和我们一样的处境?”

蓝真人亦是目露疑色的望着她,他犹记得许多年前小心翼翼陪伴在段妃身边的那个小小侍女,彼时她就手握了裕王的玉佩来求过他。

安媛至此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现在的裕王府被围得铁桶一般,只待外面的人一声令下,飞蝗般密集的利箭就会射到这个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脱。

她早该想到他是那么冷血的人,连兄弟都可以陷害,连父亲都可以下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成为帝王的人只会是孤家寡人,哪里会有亲密的情感,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棋子罢了,随时都可以丢卒保车。之前的铃儿,他明知深恨的严氏遗骨,依旧视为己出,甚至不惜滴血验亲时作假,其实也不过是为自己继承皇位增添一个砝码罢了。

她摸了摸袖中的一块玉佩,触手温润。那是许多年前他送给自己的,曾经遗失在火海里,原本通体莹白的一块玉,染上了再也擦拭不去的深深黑色垢印。她生下钧儿那日,他把这块玉佩重新塞回她手里,上面多了一首晏小山的词。

淡水三年欢意,危弦几夜离情。

晓霜红叶舞归程。客情今古道,秋梦短长亭。

渌酒尊前清泪,阳关叠里离声。

少陵诗思旧才名。云鸿相约处,烟客九重城。

于是他收留自己,对自己的温存体贴,也不过是想利用钧儿继承皇位,如今他登基了,自己也再无作用了。然而她随即想到,他还是让陈氏把孩子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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