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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梦回大明十二年-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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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内侍的身影,树林中阴森静谧,几乎一个人也没有。眼见得青云宫的琉璃瓦熠熠生辉,连飞檐上的玲珑兽纹都清晰可见,安媛哪里还按捺的住心中的激动,她嫌宫履碍步,于是除下了鞋提在手上,蹑着脚尖踏在湿漉漉的花砖地上,飞似的往青云宫跑去。

青云宫外静悄悄地,一个人影也见不着。整座宫殿门阁皆闭,连窗子都紧关着,看上去灰败死寂,没有一丝活气。安媛莫名的心中有些紧张,她轻车熟路的寻到了后院小膳房的小角门,轻轻推开走了进去,志坚膳房里柴碳堆得许高。灶台上积了厚厚的灰,看上去很久没有开火做饭过了。安媛看得心头一酸,记得当初在宫里嫣儿最低落的时候,唯恐被人饮食中所害,每天偷偷倒掉送来的饭菜,自己在小膳房中动手做饭,一日也不曾断了烟火。

“吱呀”一声,她推开了内室的门,一道青竹的碧帘挡住了眼前的视线。内室原本是条通透的长廊,嫣儿喜爱这里四季凉爽宜人、风景绝佳,便叫人把这长廊隔开成间内室,搬了个巨大的紫藤卧榻于此,两壁都装上了葡国供来到大水晶做窗,里面挂上细密的竹帘,略一掀开就能看到太液池的景致,室内装饰满了奇珍异宝,每到夜里盈盈有光宛若仙境。两边通道做成了两扇门,一扇通向内斋,一扇通向外间。

此刻安媛就站在内斋的门口,只见内室的窗子都是闭着的,然着一股浓浓的熏香气味飘出,香气中依稀可见四壁空空荡荡,除了紫藤卧榻摆在原地,房中再无余物。靠着床边的紫藤卧榻上,坐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宫装女子,仰靠在榻上合目安睡,手上的书卷掉在一旁,姿态娴雅安静,在若有若无的烟雾中垂暮低眉,唇边似还眷着一层苦意。

安媛静静在竹帘外看了许久,眼眶红红的,怕要坠下泪来,她正待过去招呼一声,忽然另一侧通向外间的门口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青云宫庶人段氏出来接膳。”安媛听这声音熟悉,似乎是原来在青云宫伺候的内侍孟冲,赶紧隐身在门口,生怕被他发现。

孟冲大声喊了好几遍,紫藤卧榻上的嫣儿方才惊醒过来。她不紧不慢的起身,素缎百褶裙很是宽松,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吗,看不出身形。她仔细的对着镜仔细收拾过一下仪容,这才姗姗去开门。安媛有些心酸的看着她,不过一年的功夫,嫣儿的脸却消瘦的更小了,下巴尖尖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一个漆木的旧损黑子,里面不过是一碗糙米饭,上面堆着些馊了的隔夜饭菜。孟冲不耐烦的把食盒丢给她,嘴里不干不净的嘟囔着刺耳的话离去。嫣儿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甚至连娥眉都未敛一下,她身形有些迟缓的走回紫藤卧榻,轻轻把食盒放在紫藤卧榻边的木几上,拿出洗净的筷子便开始细细嚼咽。

一股饭菜馊了的味道飘了出来,在满室的檀香中格外刺鼻。安媛再也忍不住,冲进屋去夺过筷子,抱着嫣儿失声痛苦。嫣儿仿佛是做梦一样,失魂落魄的看着安媛,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嘴唇急速的抖了几下,说到,“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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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瞬间凝固住了一般,只有室内淡淡的如清风流泻的烟气弥漫。

“我如今不是凤花了,我是安媛。”安媛眸中浮过一丝难过,却不愿让她看到。她侧过脸去,伸指在积尘的榻边轻轻书写了“安媛”二字,心中捱不住的感伤泛上,然而再回过头来时神色却是如常。

嫣儿仔细看着那两字,嘴中晶光一闪,如枯木死水的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光彩照人。忽而她像想起什么一样,大是恐慌的握紧了安媛的手,脸上流露出一丝慌乱,似要把她护在身后一般,急切道,“你怎么又进宫来了?有没有被人发现?快,赶紧藏起来。”

“我听说段氏被抄家流放了,害怕你也会受牵连。赶了很远的路才回来,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谢天谢地,你还好好的。”安媛见她受惊的惶恐神情,心知她这段时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心中大是酸楚,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嫣儿仔细的看着她的脸,勉强笑了笑,然则听到“段家”二字时眼中晶光一闪,神情也有些异样。

“你放心好了,是欧阳夫人带我进宫来的,不会被人发现的。”凤花见她是神色有异,以为是她担心自己被人发现,忙反握住她的手,含泪宽慰她道。嫣儿却不吭声,蜡黄的脸上看不到半分往日华彩,只是垂眸观心不语。

安媛握着她手,这才觉得她的异样,她竟然瘦的皮包骨头一样,手腕细到极致,不足一握。她忍不住悲从中来,哭道,“我不该走的,你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这就带你出去。”

嫣儿闻言赫然色变,脸上缓缓敛了笑意,倒头去不看她,却拾起落在地上的筷子,一口口的咀嚼着馊了的饭菜。安媛去夺她的筷子,急道,“他们又拿这样馊了的饭菜整人,这如何吃得。”嫣儿却闪避着推开了她,神色淡漠道。“我吃的惯了的。”

安媛心中又是伤感又是酸痛,不明白她为何如此。

“我如今在城内开着一家涮肉坊,也算是有自己的业产了。若接了你去,定能养活你。你大可不用担心啊。”

“安姑娘,这可是宫中,我何曾与你熟识过?”

“你这是什么话。”安媛被这不咸不淡的话语顶的怔住,忽然心神一敛,说到,“你是不是怕牵累我,不用担心的,我们随着欧阳夫人的轿子出去,保准无事。”

其实有事无事,她心里也做不得数,严世番只答应让她进来探望嫣儿,却没答应过让她携人出宫。不过她自打看到嫣儿那一瞬起,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她出去,等会儿混在欧阳夫人的侍从中随着轿子出去也不会是难事。至于自己就先在宫里待下来,反正她不是嫣儿,过不了几天找个就会溜出去就是了。

她打定了这个主意,于是声音又轻又柔,愈发热切的劝道,“等会儿你穿了我这身衣服,随在欧阳夫人的轿子后面,一出宫去你就直接去找东华门外的涮肉坊,只说是我的朋友就是了,店里的老王定会给你安排下住处。”

“我虽是带罪之人,却也是宫妇,饮食起居都有大内照料。你不过是一个都人之女,身份卑微,怎敢对我如此不敬。”嫣儿头也不抬,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捂在腹上,仿佛从来没有安媛这人一般,语气骤然尖利而冷淡起来,“你出去。”

安媛心中大震,从没想到过她竟然如此轻视自己。瞧着她蜡黄的脸上挂着封存的寒意,眉间仍是蹙着,眼底却掠过淡淡的不屑。她心中的温热被慢慢抽取,只剩一片冰凉,于是蓦然站起身来,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下,转身绝然便离去。

碧翠色的竹帘轻轻摆动,昏昏日影被竹帘剪碎,仿佛遗了一地的阳光碎影在身后。宫装的女子躺在紫藤榻上,怔怔的盯着地上还未拭去的字迹,耳中听着细碎的脚步声走远,心蓦的一沉,好像少了一块,空寂的发慌。

??????一口气奔到慈怡宫外,安媛抬起头时,这才觉得自己站在阳光下。她望着慈怡宫外仍然空荡的青布小轿,还觉得有些恍惚。从嘉峪关到这里,一路吃了多少苦头,她记不清楚,可到了这里又能怎样,她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表姐,”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安媛回头只见阿保站在身后,有几分激动的望着自己,满眼都是话。她听阿保叫的怪异,也不知缘由不敢随便接话,见旁边许多侍女都看着自己,便点点头。却听阿保毕恭毕敬的说道,“表姐,师傅让我给您捎句话,既然托人谋了首辅府上的差事,就要安分做事了,莫再进宫来了。”

安媛心中一暖,知道泰福是担心自己进宫被人发现,特地嘱托阿保来递话。她心中感动,眼见旁边欧阳夫人带来的其他侍女都不再注意自己,便低声道,“我会的。你在宫中,有空要记得多照顾段…青云宫的那位。”

阿保郑重的点点头,神色惶顾间,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安媛还想多叮嘱几句,只听慈怡宫朱红的大门打开,念过七旬的欧阳夫人迈着细步,颤巍巍的从高高的丹陛上走下来,脸上满是深深的岁月痕迹。阿保见她出来,赶紧一溜烟的跑了。欧阳夫人似有意似无意的瞥了安媛一眼,转身就上轿去。安媛却觉得她的一瞥间,好像有种事事洞察的观力。

??????

欧阳夫人虽然没问安媛的来历,却给她安排了个去出,吩咐人领她去后院的茶房,作了斟茶的婢女。安媛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穿越来这个世界,生来是个伺候人的命,不过她性子随和,倒也不很挑剔差事,问清管家的这里是管吃管住发工钱就行,便在茶房中待了下来。

这晚她正在茶房中练习着温水烫壶,只听门外靴声霍霍,却是严世蕃来找她。

他进门便是调侃语调,“你今日可是去碰了个钉子?”

安媛握着青花茶盏,正在用沸水冲茶,却不理他。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青云宫的那位是什么来由,可你随着我严府的人入宫,显然人家不会待见你。”他低低的笑着,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安媛有些气苦的望着她,这才明白嫣儿神情怪异的由来。

“段家当年何等嚣张,手握天下兵马的兵部尚书,两个女儿一个是王妃一个是贵妇,却经不起我父亲一个折子的弹劾就灰飞烟灭了。”却听他续笑道。“所以这荣华富贵的事,都是过眼云烟,谁守得住过活。”

啪的一声,安媛把茶盏掷在水磨地上,蓝釉的青花碎了一地,严世蕃依然不以为意的笑看着她,“我帮过你的忙了,现在你该兑现答应过要帮我的忙了。”

“你要我做什么?”安媛唇边的笑都敛去了,冷丝丝的挤出冰凉的话语。

“去裕王府,帮我换一个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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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四十一年的春天来的格外迟些,明明是阳春三月时节,天气却还格外的冷。这窗架上还挂着冰凌花,一溜晶莹剔透的惹人爱怜。到了白日里却是呼啸的北风飕飕的刮,卷地而起漫天的杨花。人们出门都需夹袄,还兀自冷的缩手缩脚。过完正月没几日,京西谭拓寺的一株百年玉兰忽然开了花,一夜之间满树琼瑶煞是好看,偶有半带胭脂色的花瓣落在未化的雪地里,就是一副怡情赏心的佳景。

京城司礼的官员纷纷上折子,都歌功颂德这是天威恩泽四海、连万物琼木豆感戴陛下恩德方才由此吉兆,嘉靖皇帝是龙颜大悦,难得抱病之中上了次朝,钦赏了几位奏报有功的官员。不料这次上朝之后,佳景皇帝兴许是体力不支,回宫之后病势加重,不日就传出了龙体欠安,下诰命御史姜儆、王大任分行天下,访求方士及符录秘书,寻求冲解病势的旨意。

于是福华郡主要嫁入裕王府的传闻不胫而走,裕王府里张灯结彩,人人都面带喜色。很快大街小巷都传开了这个喜讯,就连百姓人人都道,天家这次怕也要学民间的法子,迎娶新妇冲喜。市井八卦传闻甚多,有人说道看见裕王和福华郡主共去城郊出游,有人看到福华郡主肚子去谭拓寺请愿上女儿香??????林林总总,概莫是坐实了天家要娶新妇的传言。

安媛在严家待得这段时日,每日只是帮着欧阳夫人沏茶送水,却慢慢了解一些严家的家事。欧阳夫人与严嵩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也送好礼乐、喜丝竹,朋友遍交天下,更在院中修了一个小巧的院落名叫芙蓉阁,修饰的极尽奢靡旨能事,夜夜在此笙歌晚宴,拉结朝中大臣亲故。欧阳夫人却是个性子冷淡的人,独自住在后院的住屋里,平日里总是冷着张脸,对严嵩也说话很少,然而对下人却不严苛。偏偏这样的少年夫妻也能相守白头,严嵩竟然连侍妾都未娶一个,有时候安媛看着他们这样的夫妻相处之道,也不免心中纳罕。

欧阳夫人虽然念过七旬,却很难精明历练,眼见安媛平时安守本分,对她也高看一眼,偶尔能有些闲话与之说说。安媛耳听着关于福华郡主的传闻越来越多,再瞧着严世蕃的、来给欧阳夫人请安时的脸色越来越差,她心知肚明,自己在这里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这日晚间欧阳夫人早早睡下,安媛独自守在窗外,听着前院飘来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知是芙蓉阁中又在大宴宾客。今夜的曲调宛转悠扬,飘着丝丝喜意,一喝三叹间有着浓浓的异域情调,不同于往日吴侬小调的靡靡之音,想必请的客人也不同寻常。

安媛立在檐下,正听得出神,前院书房当值的素謦忽然急急走过来,队门前的几个丫鬟扫视了一眼,不耐烦的问道,“你们这里,哪个是后院茶房做事的安媛?”她的衣裙华贵,走路间裙摆飘动,能有香气遗地。这样富贵奢侈的生活,是素裙荆钗的后院丫鬟们无比严睦的。

“我是。”安媛见大家的目光都扫了过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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