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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梦回大明十二年-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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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花最先反应过来,欣喜不自禁,连鞋也不及穿好,赤着一只脚便冲出屋去,手里冗自提着一壶酒。裕王看着焦急,回头却见嫣儿早已伏在桌上,已是不胜酒力。他还有三分清醒的对张居正说道,“你且照看着她些。”便匆匆逐出屋去。

屋外,温度骤然寒冷了许多,迷茫天色中,只见一片晶莹碧茫之色。只见凤花独自躬身站在回廊下,伸出手去接着片片鹅毛般的雪片纷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神情宛若孩子般澄澈。他不免被她的快乐感染,嘴角亦带上几分笑意,伸手便去拉她,却见她轻轻一挣,跌入雪地中。一身红裙刺目,在雪地中分外耀眼好看,偶尔翩跹的衣裙,掩不住她快乐的脚步,还有那快乐的笑声。

屋内,炭火高烧的融融暖意间,嫣儿朦胧有些醉意,给自己斟了杯酒,边饮边问道,“我姐姐,她可还好么?”

“王妃是聪明人,娘娘不用挂心。”那男子闷闷的一杯接一杯的饮着,声音却依旧低沉。

“先生……对不起,”女子的声音忽然带了些抽泣,似是想起了重阳那日的事,“嫣儿不是…不是为了自己去出风头,嫣儿是真心实意希望先生…。能得到赏识重用。”

那斟酒之声只是一滞,少顷,却是淡然如故,“没事的,娘娘,是臣太固执,不愿做不想为之事……”

地上的雪越积越多,凤花足上未着鞋履,缎袜都被浸湿,裕王看着心中不忍,便跟去雪地中,只柔声哄着她拉她回去。凤花却一举酒壶,含糊道,“朱三……一起喝…喝一杯…。”

裕王也不推辞,接过便饮下,却看凤花扶着自己,几乎站不稳,冗自皱着眉头说,“这样小壶怎么过瘾,要用这个才好。”她说着伸手便去腰间抖抖索索解开什么,却半天也没解开那绳结。他一眼瞅见,那绳结连着一个小小的牛皮酒囊,在衣裙中若隐若现。一时间,愤怒、失望、伤怀、嫉妒……众多往事在脑中交织,他的眼中墨云翻动,嘴唇亦轻轻抖动,一把扯她入怀,却是不容分说的定定抱住了她。

房内高燃的红烛下,酒醉的女子两靥红如火烧,却不知何时腮边挂了两行泪,伸出玉般皓腕抓紧了张居正的衣袖,多少日来心事千回百转,终于可以一诉衷肠。话到嘴边,只是低低的啜泣,“先生……我原是下定了心……进宫守护姐姐……守护家人…。可原来,我还是忘不了,忘不了……”

桌边青衫人蓦的身子一僵,轻轻掰开她紧抓的手指,却见她眼泪纷纷而落,醉倒在桌上。

他苦笑着给自己斟了最后一杯酒:这一步,可真错了么。

……

纷飞的大雪,落在面颊上也不融化,仿佛要把人冻成冰。裕王小心翼翼的护住了怀中的女子,便似要守护住一切。

那些笑容犹在眼前,不过几年时光,一切却是物是人非。

怀中的女子似在不安的挣扎。“别闹……”他在她耳边低低道,把臂箍了一箍,声音中有种不可抗拒的魔力,却环紧了她侧身背迎着风雪。那女子轻轻嘟囔一声,便在他怀里安静了下来,转眼便传来淡淡的呼吸声,他低头看只是好笑,那人星眸微合,已是沉沉睡去。他的头亦是剧烈的疼,想来是酒有些饮的多了。

天地霎时安静,雪地里安静的拥着,仿佛重复着多年前的幕幕幻象。

便当是个梦吧,这一刻,只愿长醉不复醒。

这般暗冷的天色里,连时间仿佛都要停止。

……

嫣儿扶着墙栏出来透口气,抬头便见雪地里两人的情景,惊得险些叫出声来,酒亦醒了大半。随着跟出来的张居正亦看到这一幕,只是冷冷的站在原地,眼中墨色却是更深了些。

朦胧的月色中,风雪不知何时能住。只有红烛渐渐烧到尽头,影影罩罩中灯芯忽地一爆,剔出几丝艳泽的火光,唬得人莫名心跳。

Chapter 4

29。梨花满地不开门(1)

第二日过了晌午,凤花方才醒来,只觉得嘴唇发干、头疼欲裂,望去窗外天光已白,不免有几分吃惊,匆忙系着对襟藕衫坐起身来。却见屋外脚步声响,接着房帘便被挑开,只着一身家常的倭金缎袄的嫣儿姗姗推门进来,见她坐在床边冗自神情迷茫,不免笑道,“可是酒醒了?”

凤花有些羞赧的垂下头去,“我昨晚喝了许多么?都有些不记得了。”

“不多不多,只是在雪地里抱着王爷又哭又闹,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了。”嫣儿挨着她坐下,哧哧笑着打趣。

凤花往被子里缩缩,头低的更深了些。

“迷糊睡了一夜,可还没酒醒?”嫣儿把怀中一个小小的彩凤包金手炉递给凤花,却没忘打趣她,“说真的,我冷眼瞅着,王爷对你还是真上了心的。”

凤花本接了手炉有些怔怔,听了这话啐了一口,把手炉掷开,只气道,“还以为你是真心来瞧我,却是来说这些顽话。”

“我这是中哪门子的邪,”嫣儿摇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口中却叹道,“早先接了你来宫里,原是想帮姐姐少个情敌,王爷早恨了我半死。现在与你姐妹一般,早已希望你有个好归宿,甘心去姐姐那儿做个说客,让王爷你风风光光的接你回裕王府去,却不想你这儿又怪我,里外都不是人。”

凤花听她说的诚挚,握住了她的手,亦感动道,“我明白你是好意,只是……只是……”她忽而也说不下去,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说明自己的拒绝。在这个时代里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的事,便是眼前的嫣儿虽然风光,也不过是皇帝的侧妃罢了。她自己心中早已认定的,是父辈那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婚姻,只是自己如何能把二十一世纪的婚恋观说出来,没准嫣儿会以为自己疯了。

“只是什么?”嫣儿紧张的瞧着她,猜测道,“你是不满意这样的名分么?我可好好修书一封,与姐姐商量一下。我姐姐现在名分未定,便是同为侧妃,应该也是无碍的。只是我姐姐心气脾气大,瞧在我的面上,你凡事多让着她些……”

凤花听她张罗着只是说名分的事,不免苦笑的摇摇头。

嫣儿心中疑惑,盯着她问道,“…你难道…还是…。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凤花脑中紧张的思索着,仍然没有好的托辞,半晌,只得胡乱扯了个理由,沉声道,“其实是我心里另有喜欢的人了,不愿意嫁到裕王府去。”

嫣儿瞬时脸色有些发白,想阻拦她说完已是不及,只听门帘“哗”的一声被掀开,一个熟悉的人影闯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便到了凤花榻前,脸色青的可怕,偏偏声音冰冷冻人:“你…。你果然是因为这样的缘由……”

凤花合了眼,心怦怦跳着,不愿辩解,只是不去瞧他的脸色,脑海中忽然闪现过无数熟悉的画面,第一次湖边相遇,第一次在膳房里做的番茄鸡蛋面,一起逛过的街市,吃过的路边馄饨小摊……泪水早已盈在眼眶中,她只是命令自己,不许有半滴泪落下来。

“王爷……”嫣儿从旁想劝解,却也找不出好的说辞,话一出口,只得咽了回去。

裕王瞧着床上女子,见她始终不肯睁眼,一派自持冷淡的样子,不免心里发灰,眼前忽的一片(炫)恍(书)然(网)。

“罢了,此后不会再来扰你。”

忽然有什么硬物掷在床上,那人狠狠的跺跺脚,疾行几步,却又在门前驻足,半晌未曾掀开门帘。凤花面如死灰一般,努力做出自持之态,仍然难忍心底伤痛。她只是打定了主意,狠了心不去接话,只听靴声复又橐橐,门外那人已是愈走愈远,不多时,又恢复一片宁静。

凤花睁开眼,却见他临走时扔下的是一块玉佩,正是那日重阳宴上,自己交给阿保去救人的那块,却不知为何会在裕王手里。正迟疑间,只听嫣儿在旁叹道,“昨晚你醉后,王爷把你从雪地里抱回来,自己守在外屋一夜未眠。”

凤花心中一紧,不知为何竟有些觉得痛意。

“王爷今早只拉着我絮絮说了许久,央我来做这媒。我本不愿答应,奈何王爷一直恳声苦求,后来叔大听了一会儿便回去了,只有王爷一直在央我。我思前想后,确实觉得对你来说是个好归宿,便答应来与你说。未想到会惹出这样事来……”嫣儿轻声叹息着,“你未见到他今日央我的神情,那样的激动,甚至有几分脸红……我认识王爷这么久,从未见过他那样孤傲的一个人,仿佛把什么都不看在眼里,却会有这样的神情。你啊……罢了,不说这些……你们有缘无分,这样让他死了心也好,好过日后再有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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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龙寺中,风雪且住,一个不过七八岁年纪的小童拄着一支长帚,便在寺门外卖力的扫着积雪。忽见一匹通体雪白的快马疾驰而到,来人翻身下马,却是一个青衫磊落的年轻男子,眉间气宇轩昂,颇有几分清冷萧肃之气。

小童与来人早已熟识,此时便躬身笑道,“师兄,今日这么大的雪,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青衫男子只点点头,简促道,“师父可在后院?”

那小童头上梳了一个髻,此时一歪脑袋,天真的笑道:“师父一早便念叨着师兄,说你会来。我还不信呢,他老人家在后院等你许久了。”

男子闻言一惊,把马缰交与小童去马厩系好。便向后院快步行去。未进院中,只听老师苍老的声音在房中笑道,“可是叔大来了?”

张居正一抬眼,只见老者身着一件灰布棉袍,笑呵呵的坐在桌旁,身边却有两杯清茶。他躬身行礼道,“老师早知叔大要来?”

老者含笑把一杯清茶递给他,说道,“今早戏卜了一卦,却是坎下艮上的一个蒙卦,便料叔大要来。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岂不应验?”

张居正本是不信易卜之道,然而听得老师如此神算,不由诚心叹服,“老师妙卦,学生正是有疑惑而来,还请老师指点。”

30。梨花满地不开门(2)

“你是来卜问前途?”那老者正是再此次入内阁为辅政的徐阶,此时他问明来意,轻轻啜了口茶,只是沉吟,“叔大,你我门下修学多年,然而你向来只论‘敦本务实’的学问,从来不轻易涉易理之道,怎么今日会有这样的发问?”

张居正轻掸长衫,眉目间镇定自若,正色道,“昔日阳明先生有言,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如今学生在裕王府中侍读已久,心中却久无所适,便是存了这样的疑惑。”

“龙潜于邸,指日可飞天。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缘,”徐阶直盯着他问,“你可是觉得裕王不是明君?”

“裕王果敢有所为,将来是圣明之主,”张居正略一沉吟,仍然如实回答,然而眉间却有淡淡萧索之意,“只是如今严贼当政,景王窥储,裕王府恐非所栖良木。”

“严贼乱国之祸,已有十余年,如今老儿已年近八旬,怕是不会长久了。”徐阶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分析道,“倒是景王阴险狠辣,是个劲敌。”

张居正想起重阳席间景王落井下石之事,忧心道:“不过景王心术不正,不是圣明天子的气象。”

“你究竟心中还是向着裕王的,”老者一眼洞穿眼前学生的心思,朗声笑道。

“老师,学生如今却无心仕途了。”

“这又是为何?”

“世上之事,太过飘渺虚幻。追求仕途,却是朝野肮脏,寻求归途,却是满心不得意。便如这次圣驾去了南京,老师虽然重回内阁,依旧不愿跟随而去,只是推病在这里休养。有时候学生真想如老师一般,在这深山之中修隐,翩翩归卧泛江月而去。”张居正轻声道,声音中却有几分斩钉截铁的意味。

徐阶仔细听着学生的话,心下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国家久有积弊,非一朝一夕之功,你二十六年初入翰林院,便做《论时政疏》,痛陈国家弊政,虽有几分年少轻狂,然而被罢职却入裕王府侍读,却更是福缘。人们皆说你不肯为圣上写青词是狂狷之举,然而老夫却有几分理解你的鸿鹄之志。你还年轻,人各有志,委屈奉承之事勉强不来。”

老者轻轻用手沾着杯中茶水,在石桌上慢慢画着,口中续道,“老夫年轻时也饱读圣贤书,一心想学圣贤有所为有所不为,然而时事造人,就算曾入阁为辅政,也不过一笔青词写的能入圣眼。老夫几番退隐山林,其实进退之间,尚有许多辗转回旋的余地,你这般年纪,未必能理会的真切。”

张居正心内一动,若有所思。

“你生而逢时,要好好辅佐未来明君。这天日,就要换了……”

徐阶一言既尽,便蹒跚起身,慢慢向屋里走去。

张居正坐在原地,怔怔瞧着青石桌面,只见龙飞凤舞的一行字草草书就,写得却是“相似相续,非断非常”八个大字,张居正心中慢慢品味,渐有几分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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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旧历除夕,依旧风雪未消。虽然是数九寒冬,然而贫民小户之家,能得一家团圆喜庆,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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