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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离渊+番外-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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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离眉梢微扬:“什么?” 

  “臣当时只放了三箭,本想诱他换用长弓,趁换弓间隙再下杀手——却被人抢先放了冷箭。” 

  “他不是说,谢平乱王爷赠箭么?” 

  “那人的箭混杂在臣的三箭之中,他自然以为是臣下。” 

  “怎么会。”魏离哂然:“齐桓延的箭术六国翘楚,怎会分不清伤他那一箭是另有其人?”他顿了顿,目中露出了然之色,望向袁尹檀:“你可明白了?” 

  袁尹檀默默点头。他不是没有想过魏离所暗示的可能,却宁愿相信是齐桓延一时疏忽认错了箭:“若果真如此——他也真是一片用心良苦。” 

  “那又如何呢?”魏离看着已经放白的天色,大笑起来:“即便真是凤凰,折了翅膀也再也不能飞——更何况是个凡人!” 

  袁尹檀正欲再言,魏离挥手阻止了他:“朕知道你的意思——朕现在,就去见他。” 

  第四断章:瑶京(三) 

  郑渊还记得魏离登基之日,他被宫中司礼安排站在无梁殿的最外围。他拼命踮起脚尖,却怎么也看不清魏离的身影。他想要走的再进一点,不小心碰到立在前面的守卫,被随手推开,踉跄几步才得站稳。 

  那时候不是不委屈的,他并没有讨要什么,不过是不愿错过他片刻的神采风姿,想在那个人最荣耀的时候望他一眼。 

  却不能够。 

  郑渊从那天起开始逐渐明白,他也许从今往后,都不能再真正看魏离一眼。 

  离开魏国以后,郑渊多少次努力设想,他们再次重逢的场景,却怎样都描摹不出。其实即便见了又当如何。他再也看不清他黑豹龙冠阴影下的威严,再也读不懂他眼底的变化莫测。 

  他曾经偷偷想要绘一张魏离的小像带在身边,开始时候往往未及提笔便先泪湿了宣纸,等到心境逐渐平复能够落笔的时候,却再也想不真切他的脸。魏离仿佛退为了一个符号,一个轮廓,一个手势,嵌入进了他的生命,却不再是血肉鲜明。 

  那情景,就好像小孩子把最珍惜的玩具千方百计的藏好,一段时候以后却再也想不起来当时藏在了何处。 

  彻底遗忘固然极其困难,然而要真正刻骨铭心的牢记,又谈何容易。所有记忆都在无边的岁月中不断流失褪色,只剩了初见时分那片幕天席地的浅淡粉色,在黎明同深夜的半睡半醒间反复浮现,无声谴责着郑渊的拒绝回忆, 

  郑渊曾经以为,相见之时,便是了断之日。他们若是真有相见的一天,那便不是魏灭,就是郑亡。 

  不想他们却在此见着了。 

  方才齐郑大营之中,魏离坐他下手,言语对答,俨然是外臣恭敬之态。郑渊心头一片迷惘,他本以为自己既做了郑国皇帝,总能与魏离旗鼓相当平起平坐。不料魏离偏偏假扮袁尹檀前来和谈,如同当年一般,二人身份仍是倒错, 

  他同魏离,果真再不能真正对望一眼,再不能说上一句,彼此之间的嘘寒问暖。 

  后来魏离趁敬酒之际将他挟持,他也只是惊讶,为何那双纤长有力的手,哪怕在扼住自己颈项的时候,也一样传递出自少年时候起便令他深深迷陷的无以抗拒的温暖,从紧贴着皮肤的指尖流泻。 

  这双手能够握得住一切东西,郑渊自少年起便深深相信,至今也不曾更改。魏离攥着他的手,将他一步步拉上平乱王爷的马车,他看到眼前一张张或焦灼或镇定的脸孔渐行渐远,最终只剩了腕上残留着的手指的温度。 

  马车一路颠簸迤逦而行,魏离同他分坐车厢两角,始终再也没有看过他。他的眼睛投向无目的的前方,郑渊却知道他一直专心听着车厢外的动静。直到齐军大乱,魏离才微微舒展了深压的眉头。 

  郑渊开始惶惑的觉得,自己不应呆在这马车上。魏离的目的不是他,以前不曾是,日后也永远都不会是。哪怕位登九五龙袍加身,对于魏离而言,他,郑渊,始终都不够重要。这一想法如重拳击中他的胸膛,却也令他逐渐平静。 

  来到魏营之后郑渊被人带入偏帐,而魏离自下车后就没有再出现。郑渊又像以往无数次一样,被遗弃在纷华凉薄的一隅,在踯躅忐忑中期待那个人的脚步。 

  一路车中颠簸,本来打理齐整的发髻略有些零乱。郑渊抽下发簪放落了头发,细细重新梳理,想要以一个帝王的庄重端严迎接魏离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驾临。 

  正在这个时候背后扬起些许朔冬的风,将郑渊托起在手心的盘绕长发重又吹开。风势并不猛烈,转瞬归于宁静。方才散去的长发来不及静止,仍丝丝缕缕在空气中淡漠的游走,仿佛一个惊碎了的承诺。 

  郑渊蓦然回首,方才进来的魏离赫然立在身后。四目相对,魏离眸中的往日神光离合的一方墨绿此刻却如深潭古井,凝顿在眼底,似乎还漾出盈盈温恰。 

  魏离并不曾想到,他同郑渊的相见会是这般场景。齐郑大营之中,他踏下马车的那一刻,望见对面长身玉立静怀帝,几乎不敢相认。他记忆中的郑渊,永远那般温和乖巧,小心翼翼遮掩起双眸中令人心颤的神光,却往往在抬眼望他的刹那,将心思毫不隐藏的和盘托出。那时候宫里的少年都好奇议论,郑国的质子分明生得那般好看,却为何能够身处风声鹤唳的宫闱之中,丝毫不引人注目。 

  而如今的静怀帝郑渊,哪怕布衣麻鞋混迹于行伍之中,也必然为人一眼看穿。五年的时间里郑渊仿佛筑起了一道屏障,将自己同喧嚣尘世隔离开来。身虽在此,心却已至彼岸。那一刻郑渊虽然就在眼前,魏离却觉得他从没有离自己那么遥远过。 

  马车被困的时候,魏离一直留心倾听外面的响动。他只记得那时候的郑渊很安静,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出声,安静到,让人在即将忽视他存在的时刻才重新将他记取;安静到,让人无法记取之后无法忘记。 

  入帐之时他未曾让人通报,只觉得如此这般是理所当然,就好像少年时候他不请自来偷入郑渊的书房。随后他看到散落下的三千长丝,震慑于夹杂在乌发中间,刺目的缕缕银丝。魏离眼中的干涩骤然袭来,令他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 

  他有多久不曾这般仔细的看过他,又或者,在无数个已经逝去的清晨和黄昏里,在少年轻狂逐鹿中原的万丈豪情中,在他大放厥词的明亮课室里,在他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曾几何时,这般仔细的看过他。 

  郑渊转身见是魏离近来,也没有别的言语,只是漾起一个不温不火的笑纹,像每一个高贵矜持的君主:“朕,本想正冠以待。” 

  然后他看到魏离紧了紧略显凉薄肃杀的嘴唇,目光追随着游离的发稍,仍时没有回答。魏离的嘴唇很薄,衬上他挺拔的鼻梁,往往给人严酷的感觉。此时郑渊看到他紧抿了唇,反倒觉得他好像是刻意封锁起唇边的温柔。 

  他的目光本应鹰一样落上自己的长发,此刻却如蝴蝶般飘舞轻柔无所依附。郑渊的头微微上仰,使自己正能够迎上他的目光,随后轻轻笑了,声音里仍然带着端严,却去掉了那个“朕”字:“小时候我常听人说白首偕老,总以为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他面对着魏离将长发托起,一丝不苟的用簪子插好——“没想到,白发,其实只不过是一弹指。” 

  “离开璘霄以后,我曾盼过同你白首相见——那,该有多好。”郑渊缓缓说道,凝视着魏离眸中的一方暗玉,觉得自己几乎要沦陷在里面。而魏离则望见了郑渊眸中瞬间闪现的光华,美好的媲美于生命的迸发。 

  “如今,也算是如了愿。”郑渊又将头扬的高了些,他的目光穿越过魏离向远处蔓延,好像当日璘霄城内中秋看戏的孩子。“陛下”。他轻声唤道,眼睛却没有看着魏离。 

  “渊。”魏离勘勘吐出这一个字,又好像警觉什么似的恢复沉默,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说出不愿说的话。 

  郑渊将目光重又移回魏离面上,这次他是真地笑了,但那却是一个帝王的笑容,既内敛又带着高傲:“陛下”,他说:“陛下要诱杀桓王,已经如意了。留我在这里,还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平和,眼睛很清澈。 

  魏离此番甘冒奇险,不是没有原因的。齐郑联军之中只有郑渊识得袁尹檀,魏离料定只要他亲自假扮,郑渊必然念及以往情份,不至将他戳穿。在这之后挟持郑渊,也只有魏离可以轻易得手。这番前因后果,郑渊早已想的通透。 

  他不怨,心湖好像一片死水。 

  魏离一直垂在身侧的手微有些颤动,他伸开手指想要抓住些什么,最终却握紧了拳头。他以身犯险亲入敌营,并非全为了射杀桓王。麾下诸将几番劝他另用他人假扮袁尹檀,都被他以恐怕露出破绽的理由而否决。决定这一计策的时候,不是没有私心的,想到能因此再次见到郑渊,那一刻心中孩子般的窃喜,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设计诱杀桓王是真,利用郑渊少年时的情分是真,想见郑渊,也是真的。 

  然而这最后一点,他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 

  他是魏国的皇帝,万民的主宰。他的爱情与苦痛,同这个天下相比,永远是那么微不足道。 

  魏离垂下眼去,避开郑渊的眼睛:“朕,可以用你要挟郑国。” 

  “陛下不会的。”郑渊轻笑,从容经过魏离身侧,驻足在他的身后:“陛下,一定会放我回去,让我看着陛下,荡平璃歆,入主瑶京。” 

  魏离第一次发现郑渊的声音很好听,好似空谷中回荡着的幽兰香气,在并不宽大的帐内激起回音。他固执地背对着郑渊站立,惧怕什么似的不愿转过身去。 

  郑渊终于立在他目光看不到的地方,放任自己近乎贪婪地望向他的背影。他看到他剪裁合体的黑色长袍上粘着不知何时滑落的发丝,在并不明亮的帐中闪现出丝绸样的光泽,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抬手将那条发丝自他肩头掸落。最终他亦是伸了伸手指,然后无奈地握紧了拳头。 

  在这个时候魏离猛地转过身来,目光恰巧跌落在郑渊握拳的手上。郑渊赶紧松开了用力攥紧的手,却来不及避开魏离随即上扬的目光。那样的目光明了一切,更涂上了浓重的悲哀同释然。 

  他同他,原都是一样吝啬残忍的人。 

  郑渊承下他的注视,想要坦然微笑。他随即意识到自己微笑的勉强,转过身去想要走出帐外。 

  那么骄傲。 

  魏离的手倏然搭上他的肩头,将他的身体扳转,强迫他同自己相对而立。谁都没有说话。郑渊看到魏离的眼里映出自己的眼睛,褐色同墨色的瞳仁重叠在一起,流电般交织出万顷情思,分不清是谁先动了心。 

  如果我告诉你我爱你。 

  如果我让你留下来。 

  郑渊却抢在魏离出声之前开了口:“你没有。”他看到对面男人的瞳孔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骤然收缩,扶着他肩头的手也仿佛失却了力道。所有缠绵在那一刻生生抽离。 

  五年前,他想要留在他的身边,他没有开口。如今他想问他同样的问题,他却断了他的退路。郑渊坚定的望住魏离的眼睛,宛若多年前的最后一次相见,佐明殿内怀抱珍惜着美丽梦想的痴心少年。 

  魏离眸中的墨玉颜色渐渐掩去,暗黑的瞳仁里透出不加掩饰的不舍,竟然还夹杂了无可奈何的感激。郑渊一直都是知道他的。在分开多年之后,他对他的了解竟然更甚往昔。 

  魏离握着郑渊肩膀的手加大了力道,他微微前倾,从侧面看起来,几乎是把郑渊搂在怀里。他稀疏的碎发扫在郑渊光洁的额头前面,让郑渊突然觉得手足无措。魏离垂下头去,炙热的呼吸舔着郑渊的耳垂,他感觉到手指下面,郑渊肩膀无法克制的轻微颤抖。 

  这个旖丽的孩子,他一直一直,都是那么爱他。 

  魏离嘴角很好看得上勾,没出声地笑了。这个笑容属于初识时候的小袁,轻狂中埋藏着刻骨温柔。可惜郑渊没能够看到。 

  他只清晰地听见,那个人在耳畔如情人般的呢喃低语:“渊……我让你走。”魏离而后直起腰来,郑渊凝视着他的眼睛清澈无澜。 

  都不过,是一时情动而已。 

  若非如此,便不是瑾鑫帝魏离。 

  出得帐去,袁尹檀正侯在外面。在他跟随魏离转身离开的时候,郑渊微笑唤了一声“尹檀”。袁尹檀还没来得及回答,郑渊便在他身后低低嘱道:“你多小心。” 

  众人皆道是他伤了齐桓延,碾尘诸将必然要再谋报复,不会如此善罢甘休。袁尹檀闻言微微颔首,疏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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