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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采花记-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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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姓陶,一姓马,他们彼此称呼,就叫小陶小马。”
  张俊明急忙追问:“他二人,什么时候住进来?”
  “大前天傍晚。”
  “做什么的?”
  “不知,两人都带刀,听说想抓采花大盗,赚那笔赏金。”
  张俊明看唐掌柜,面有讶色。“既是想抓采花大盗,如今采花大盗并未就逮,他二人何以及早退房?”
  “这就不清楚了。”
  “这里,就只你一家客栈,他二人既是为采花大盗而来,中途退房,今人奇怪。”张俊明继续追问:“他二人什么长相?”
  “一个中等身个,一个稍高,两人都是一双小眼,看来蛮横,不像善类。”
  张俊明沉吟不语,胡青忍不住道:“头儿莫非对小马、小陶,还有那姓江的起疑?”
  “这三个人嫌疑十分大,那姓江的默黑粗壮,跟绿珠翠羽的描述十分相似,何况他今早还去过白家庄。还有,我研判贼人不只两个,恐怕至少三个,一个负责放火,两个潜人西厢房窃金。三个人,一人一骑,合起来不是三匹马?”
  胡胃点头道:“头儿说得有埋。”
  “马廊起火,就更令人怀疑,贼人可以焚烧任何一间屋宇,但他们不如此做,却偏拣马廊下手,这是一石两鸟,贼人对牲口习性知之甚深,知道马顾起火,马必受惊,无异拖延时间,阻挠我们追捕。”张俊明越说越觉有理,旋即抬头盯对方:“胡青,依你看,一个猎户,是不是最清楚牲口的性子?”
  胡青应道:“是!”
  张俊明陡然站起:“你快马出去,知会他们,务必特别留立他们三人行踪。”
  江宝生一路挥鞭驭马前行,毕竟是个猎户,对牲口习性了如指掌,驾驭起来,格外得心应手。行了数十里,江宝生见前头一辆公鸡车,正以牛步向前推进,推车的是个庄稼模样的汉子,他哈着腰向前推进。眼看快与公鸡车擦身,江宝生稍一勒马头,车行渐缓。江宝生趾高气昂,呲牙咧嘴对那庄稼汉哇哇大叫:“兄弟,使出吃奶的力,别踩死蚂蚁啦!”
  说罢扬声怪笑,一阵旋风,迅即飞驰而过,那庄稼汉给他一握,大为恼怒,来不及发作,马车已去远,他忿忿骂了声:“他娘的!”骂完觉得不对,深浓暮色下,依稀辨出是三马车,不觉一愣,想方圆百里,只这白家庄的车是套三匹马的,莫非是白家庄的?只是那狂傲老小子,并不认识,且那车厢十分简陋,哪像白家庄的车?这庄稼汉原是白家庄的佃户,又看惯白家庄的马车,这下心里越发纳闷,再抬头马车已去,不一会就消失路的那端。
  庄稼汉继续前行约莫半里路,听得后头马蹄杂乱,的挞挞甚为匆忙,只一忽儿功夫,尘沙扑面,抢得人几要窒息,庄稼汉赶紧捂住口,尘上却迅即进了眼里,教他一阵剧疼,不觉伸手去揉。马蹄渐渐缓下,马已近身,他慌忙睁眼细看,原来高踞马上的,皆着公服。
  “你可曾看见一辆三马车经过?”
  庄稼打量对方,惊疑朝路的那端一指:“在前头!”
  江宝生等人到得破庙,天已全黑。三人将木桶提下,进得大殿,找其中隐秘一角,小陶蹲下身打算取物,江宝生制止道:“且慢!”小陶仰头讶然看他,江宝生得意洋洋道:“谁会想到这玩意藏在桌子底下的机关里?要不是我老江专门设陷阱捕兽,休想找到!”
  “废话少说,一人一百两金。”小马说。
  江宝生不乐道:“要不是我老江妙计,叫你们去烧马廊,要不是我眼睛看得准,找到桌子底下的机关,这三百两金容易得手吗?一人一百两可以,你们一人各给我十两金。”
  “他娘的!”小陶枚然站挺身子,骂道:“你这个老小子,在那说什么劲儿,什么各给你十两,小心不足蛇吞象!”
  小马也沉声怒斥:“姓江的,你再提那什么十两,我兄弟俩一起把你做了,我们一人一百五十两何等快活!”
  江宝生大大吃惊,强作镇定嘿嘿笑了两声,声调软了下来:“开玩笑,我老江爱开玩笑惯了,一百两金,当然一百两金,一人一百两金!”
  “谁跟你一百两,把你做了,一了百了!”
  江宝生一呆:“你们,说真的?”
  小马冷哼一声,说:“小陶,这家伙留不得,出头打探消息的是他,驾车的也是他,这会儿,恐怕早有人怀疑,不把他做了,后患无穷。”
  江宝生惊惶瞪视,他二人眼凶光暴射,黑暗之中,犹可看出强烈杀意,江宝生一慌,急从腰间拔出一把兽刀,叫了一声,挥刀出去,左劈右砍,前刺后挑,二人略略闪躲几下,各自拔刀,蓄势待发。
  江宝生仍兀自挥舞兽刀,二人联手向他,他把二人当猎物,不停使力挥动,只可惜,他连蹦带跳,耗力太多,又心慌,眼花撩乱。不想这节骨眼,他的两只猎物,开始反扑。
  江宝生突地惊觉,对方已非猎物,倒是他自己,已成困兽,刚才使力蹦跳,越发心烦心燥。他二人却冷冷笑起,嘴巴啧啧作响,连串的冷笑,听得江宝生毛骨耸然。他开始恨自己口无遮拦,才招致祸端,又怨自已与虎谋皮,自惹杀身之祸。
  那二人齐窜向他,江宝生闪躲一下,却是避之不及,背后一阵刺痛,他一声惨叫,叫声未绝,前胸复挨一刀,他啊的一声长嚎,整个身子“碰”地向后仰倒,他挣扎着坐起,狠狠瞪视二人,使出余力,说:“你们……好……狠!”
  小陶冷笑:“老小子,你认命吧!”
  江宝生头颈无力垂下,整个人卷缩冷吟地面。
  小马哈哈笑起:“一人一百五十两金,果然快活!”
  忽听得马蹄。
  的挞的挞的挞。两人笑声末绝,张大的嘴已僵住。倾听一下,不错,是马蹄,一匹、二匹、三四、四匹,好像还不只四匹,纷纷杂杂,疾疾奔来,蹄声由远而近,是向破庙飞奔而来。
  小陶、小马四目相对,刚才一番搏斗,两人几乎忘了随时有人追来,渐近的蹄声,惊得他们提桶外奔,在门口,小陶提醒:“将这桶子甩了。”
  小马拾起整包金子,将木桶扔弃,说:“咱们,继续驭马上路。”
  “幸好是三马车,只消片刻,将他们抛后头。”
  出去一瞧,两人膛目,马车早已不在。以为匆忙中忘了方位,慌忙周遭转了一圈,却是踪影俱无,小陶气恼骂道:“哪个王八蛋,让我逮着了,碎尸万段!”
  忽听有人哼哼怪笑,二人仓皇四顾,没见着人,角落突传来:“是把谁碎尸万段啊?”
  小陶恨恨低喝:“谁?有种出来!”
  角落闪出一个人,瘦高个子,两人睁眼细瞧,齐声惊呼:“是瞎子!”
  小马怒道:“你这瞎子,又没招你惹你,为何拉走我们马车?”
  简天助不悦不火,慢条斯理道:“你们二人,为何偷人金子?又为何取人性命?”
  “你……”两人万般恼怒,却欲辩无词。
  “我虽然是个瞎子,你们的作为,我可听得一清二楚。”
  “你!”小陶咬牙切齿,忿忿骂道:“你这瞎子,听得一清二楚又怎么样?敢管你少爷闲事,打得你做狗爬回去!”
  “不能让他做狗爬回去!”小马急道:“为免横生枝节,干脆一不做工二不休,取他性命!”
  简天助哼哼笑起,无畏无惧道:“二位既然想取我性命,何不快快动手?”
  二人愕住了。
  “二位仔细听听,这马蹄越来越近,恐怕是官爷追来,二位若不赶紧取我性命,只怕官爷来了,你们想取也没得取!”
  二人惊慌交集,嚣然低叫一声,咬牙直扑简天助,简天助一闪,二人扑空,迥身再劈,竟又被他避开,马蹄奔近,越发教人心悸,小马叫:“不与他缠斗,走!”
  “二位倒是识趣!”简天助哼哼又笑,二人匆忙欲走,简天助双臂一张,阻住去路。“二位要走可以,东西留下。”
  “什么东西?”
  “何必故作糊涂?金子啊!将三百两黄金留下!”
  小马怒斥:“死瞎子,还想作梦!”说罢挥刀出去,连挥带跑,小陶也跟进,两人向暗处窜去,简天助哼哼哼连声怪笑。两人急急撒腿狂奔,却觉那怪笑追踪而来,哼哼哼哼,忽焉在前,忽焉在后,忽焉在左,忽焉在右,哼哼哼哼,听着汗毛直立,避之不开,躲之不掉,哼哼哼哼,像不敬的冤魂,无论他二人如何使力窜逃,那声音就在周遭飘来飘去,哼哼不止,甩也甩不脱。
  铁龙手提灯笼,引领燕燕飞走进“奇园”。
  甫一人门,铁龙朗声道:“燕姑娘来了。”
  白禹奇斜倚椅上,闻言微笑立起。这奇园相当宽敞,入门两盏路灯,四壁各有灯盏,视线十分明亮。放眼一看,全屋里着木板,木板上有矮几、竹椅,椅上有软垫,四壁角落各有高脚几,几上陈列各色陶瓷,冉往里面,浅紫纱帝隔开内外,可以隐隐看出榻椅、眠床等等。一进这屋,份外温暖舒适,心绪感觉宽松自在。
  铁龙送来茶水,燕燕飞纳闷看白禹奇:“白少爷相邀,有指教?”
  白禹奇笑而不言,双手一拍,连拍三响,少顷,一女子从进门的左手边闪身而出。那女子,身形纤巧,着一身紫纱衣裳,双手捧一把丝餐琴,灯影之下,婢婢婷婷行来,恍如下凡仙子似的。一旁铁龙将琴接过,置于矮椅前。女子飘然行至跟前,款款朝白禹奇一福。白禹奇说:“见过燕姑娘。”
  女子一眼瞧见燕燕飞,已有讶色,听说“燕姑娘”三个字,眼光更溜上溜下,似要把燕燕飞看透。一边朝燕燕飞福上一福,眼光仍紧紧黏住她。
  燕燕飞看她嘴边蒙一方紫纱,心中暗奇,奇怪她何不以真面目示人?看她眉眼鼻腮的轮廓,分明姣好美丽,何以需薄纱遮掩?困惑不解间,女子已在矮椅前坐定,伸手拨弦,一串柔柔弦音响起,节奏幽柔婉转,煞是好听。前引过后,忽闻昂扬男声,一抬眼,只见白禹奇敌开双唇,和弦而歌。唱的是崔颢的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妻妻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白禹奇歌喉低沉浑厚,与那丝弦沉沉旋律倒也相契,两人琴诗唱和,教人悠然神往,恍如置身梦中。旋律中止,燕燕飞才回过神,鼓起掌来。
  “白少爷歌喉别有韵味,这位姑娘弹得太好,琴诗相合,燕燕飞真是大饱耳福。”
  “燕姑娘太过奖,”他偏脸看女子:“琴儿,燕姑娘夸赞你琴艺,再弹一首来听听。”
  琴儿应声“是”,双手抚琴,一串流水泻出。燕燕飞一愕,流水并不流畅,缓缓启行,渐次加快,只是行至半途,突地凝住,弹琴的似乎心中有极大不情愿。
  白禹奇听着这串流水,也是纳闷,欲凝欲绝,仿佛遇上险滩,怜怪石阻隔,前行无路,勉强涉水,高一脚、低一脚,说多别扭就有别扭。他听惯琴音,这曲起头原本如行云流水,怎知这次竟如行于蜀道之上,崎岖波折,好生不畅。
  琴儿弹完,双手轻巧平摆弦上。两人凝目看她,琴儿缓缓起身,行至白禹奇跟前,欠身道:“琴儿忽觉身子不适,弹得不好,少爷恕罪。”
  再瞄燕燕飞一眼,涩涩道:“燕姑娘恕罪。”说完这话,眼圈一红,眉眼之间万般委曲。转身抱起丝弦琴,白禹奇本待细问缘故,琴儿已急步而出。
  燕燕飞凝望她背影,说:“这琴儿,似乎有心事?”
  白禹奇颔首道:“女孩家心眼多,也不知她究竟想些什么?”懊恼看燕燕飞,歉然说:“燕姑娘兴味正高,不想她兴味索然。”
  “弹琴听琴本都需要雅兴,没有雅兴,弹的听的都觉无趣。”嘴边说着话,心底却对琴儿身份好奇,想一下,旁敲侧击道:“这琴儿倒是弹得一手好琴。”
  铁龙看出她疑惑,便说:“就是她弹得一手好琴,主人才把她留在奇园。”
  似笑非笑看住燕燕飞:“燕姑娘恐怕不知道,我家主人从来不在奇园招待客人,燕姑娘您是头一个。”
  燕燕飞神色一讶。
  “这奇园平常只有我和琴儿出入,琴儿就住这屋的左手边,我住右手边,我家主人平常忙碌,回到奇园,若不招唤,我和琴儿都不敢相扰。”铁龙含笑凝碗她,意味深长道:“燕姑娘,我家主人,对您可是别良相看。”
  燕燕飞有些心不在焉,她百思不解,那琴儿,为何轻纱蒙在唇上?
  ※  ※  ※
  小傅率领四人,急急驰马前行,快抵破庙,忽见一辆马车迎面而来,车行甚缓,有人跨坐车辕,仔细一看,赫然三马车,小傅急喝:“你这贼,往哪里走?”
  怕对方掉转马头,小傅呼叫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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